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VIP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盥狸缘》作者:宋二居士 妖怪微型攻X白面书生受,肉少汁多 文案 许生,蜀地人士,唇红齿白面如敷粉,双十年华颜如稚子,天性喜淫只等挑拨。 日夕山,书中人,画中物。本是南山狸子妖,吸尽山林精华,被游方道人封入一本《高山流水》, 辗转反复由许生所得,二人金风玉露一相逢,大欢喜,还是大解脱? 可惜小上他一号,欺身难做。 日夕山X许默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春风一度 搜索关键字:主角:日夕山许默 ┃ 配角:常玉成胡千喜阿淑   第一章   许生,祖籍南山,年前家中亲眷回乡省亲遭山贼绑做肉票,自己身体抱恙逃过一劫。好不容易拖着病体去乡里找众长老宗亲求得了赎金,没料到那山寨刚好遭官府剿查,被劫去的家人被当做贼人纷纷死在混战中,头挂城门被当成告诫。幸亏许生急急去消解了这场误会,抱着家人尸首厚葬了一番。   至夏,事情才纷纷安置妥当。许生还了欠乡亲的赎金,变卖了几处房产付了丧葬的费用,再出去当初打点官府的银钱,将只剩不多的包作盘缠前往南水镇投奔大伯许安康。   谁知又被告知伯父去年没熬过瘟疫,连着自己和两个儿子死了,伯母万念俱灰也悬梁自尽相继而去,一家人死了个透。只剩座终日阴森的宅子,由于没有人气远远望去像座庙宇般。一年的光景竟杂草丛生,再加上许久不见人气,使得好贪便宜的城中青年也不敢吞占。说是有过胆子大的前去捱过一夜,却被吓了个半死出来。   许生哀叹连连,却也没个办法。盘缠几乎是用尽了,人穷志短,温饱尚未解决,万事没得挑剔。只好借了个胆儿入住,所幸许生本就是个胆大的,虽说生得秀美如同处子,行为却是粗犷奔放的汉子作风,想在伯父一家生前对自己尚算亲厚,所化鬼魂应该也会卖给自己几分面子。所以当即就搬了进去,找了间厢房打理干净。白日里看分明了,除了屋里蛛网密布,院里杂草丛生外并没有什么可怖之处,一砖一瓦甚至还保留有自己儿时所见的颜色,胆子也渐渐肥了起来,再加上舟车劳顿,日落西山便早早入睡,想万事明日再从长计议。   许生横卧在床榻上,枕着自己带来的被褥,却仍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几日过得仓促,回想往昔,竟淡如水墨一般了。他试着阖眼,又感到铺子下面一阵又一阵在拱动——难不成此处还有鼠患?许生吓出一身白毛汗:他这人虽不大畏惧鬼神,但对于鼠类可真是怕的紧。不多思索他便跃下床铺,猛力掀开褥子查看起来。这最下面的那层棕垫可是这里本来的物件,难不成有什么污秽——许生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小指,细手细脚地拖出棕垫——   什么也没有。   没有老鼠,也不见什么虫蟊,只见一本残破的小书孤零零压在棕垫下面。许生疑惑地拈起那书,又抹开封皮上那厚厚一层灰,抹出四个字来:高山流水。   草草翻看了几眼,竟是一本小人书。画工说不上精湛,但也没什么可挑剔之处,俞伯牙钟子期俱是刻画得入木三分,只是说不上缘由,越看许生越觉着自己头皮发麻,觉得这书古怪得很。   他又从头翻过,细致地阅览起来——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每一页的画上居然多出有一名眉目妖艳的男子,时而混在画上的人群中,时而藏在山岳间,甚至有一页还靠在俞伯牙身后,正似一名抚琴童子。观其表情,更是古灵精怪,嬉皮笑脸,与这画中故事格格不入。更要说古怪的是,这《高山流水》讲的是古人的故事,这画上怪异男子居然身着胡服,仅披覆了一身薄纱,颈子和手足均戴铜铃,劈头散发,其发式更是稀奇地从未见过:前面留着女童似的短发中分开来,后头却又留有过腰的长发,分成两书稀稀落落散在身上。   许生目瞪口呆,这男子哪里可能是这书中人,这书分明有古怪!就在这是那画中抚琴的妖艳男子仿佛抬起了头含笑瞥了自己一眼,胸前隐约两点仿佛也动摇了起来,许生惊得脸颊一红,连忙将书扔在了地上。顷刻,并未见到再有什么动静,许生才蹑手蹑脚将这本书捡起来,丢出窗外。   罢了。明日再作决定吧。许生关好了窗门躺下,可能是由于受了场惊吓,这次许生倒是很快见了周公,迷迷糊糊中身下果然没有再有异动,果然那本书是有什么古怪;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了有人一边唤自己,一边吹敲弹打,可许生真是铁了心要入梦,果然闹腾了一阵就沉寂下来了。   次日,受屋外的嘈杂所致,许默才悠悠转醒。他眯起眼对着窗外昏暗的阳光,目瞪口呆——原来不知何时,窗外的杂草已经疯长得冒过了屋顶,只能在密密麻麻的草丛中寻得半点阳光的丝碎。许默屏住呼吸听透过窗外的草丛听见窸窸窣窣的人声与虫声,此时应该接近晌午,因为他记得许安康的宅子外本有一个集市,此时的嘈杂该是商贩收摊,乡民议价的吵闹声,只是被这疯狂诡谲的杂草和虫鸣遮掩得太过于严实。   他抬手想要开窗,可又想到昨晚鬼怪的异事,又飞快得把手给收回去,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又听见“嘻”地一声阴测测地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万分熟悉,不正是昨晚梦里唤自己开门的声音么!许生自认胆壮如牛,可也惊不起这样的吓,连忙捞起身上的被子蒙上脑袋,扭扭捏捏滚滚探探了一阵,似乎再没听到什么动静,才伸出半个脑袋四周望了望,发现并无异状才战战巍巍下了床。   杂草疯长,许生并不觉得古怪;书生生性天真烂漫,对于自然精怪自有一番向往,一夜之间冒过屋顶的杂草在许生看来大概是散花仙子的眼泪撒错了地方,反而有些凄凉婉约的意味。但按照同理,书中的精怪自己更不该害怕了,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的精怪该是更知书达理温婉可亲的,许生为何而惧?无从得知。他思来想去,觉得是那个书中的妖艳男子大概太不知廉耻的缘故,身覆薄纱暴露如斯,若是有妖魔在屋外兴风作浪,定是他的缘故。突然间他想翻出窗外将昨夜丢出去的那本《高山流水》给找回来,给那个不知所谓的妖艳男子给用水墨描上件像样的衣服,不然胸前那隐约两点老是在自己脑海中晃来晃去简直下流至极。从未尝过风月滋味的许生暗骂道:“坏妖精。”   杂草封住了窗,却没封住门。许生出门寻了几位农人,约定明日清早来除草。再乘着收摊低价买入了些日用品,油纸包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和油饼,才不情不愿得回到宅子。   回到许宅,面对的就要是最现实的生计问题。此时他可不再是被众人捧月般的许家小少爷,而是个无亲无故的穷书生,靠着不甚拿得出手的酸腐文章和尚能入目的书画是否能养活自己简直是个难得破了天的议题。这近一年他生生从一个小公子被磨成了个愁眉苦脸的小道士,一遍想要祛除自己身上那魔障般的烦恼和病痛,一边还要奔波修行,磨练精神。他愁叹一口气,铺上笔墨纸砚,练起了花鸟山石。   是夜,再没出现什么古怪,就在许生啃足了馒头上床入睡时,迷迷糊糊中又听见了有人唤自己的声音,不过他这次却没有打算罢休。他佯装熟睡,却又微微睁了双眼,朝着声音的发出地——窗台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看身量还是个人的体型!他猛得翻起身来,一手推开窗门,一手握住那个聒噪的不明物体,拽向自己跟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一个比小指大不了多少的小人儿,眉眼细长,披头散发,正气呼呼地着看着许生的眼睛。正是那小人书上的妖艳男子,只是这细小袖珍的身量批着薄纱,一点儿也看不出妖艳的美来,反而有种精雕细琢的可爱。   “咦……?”许生呆呆看着自己手心的小玩意儿,又呆呆掐了自己一把……不是自己在发梦?可是这……这……这真的有精怪?还一把被自己抓住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愧疚感,他连忙将其放在褥子上,组织良久才冒出几个字来:“你是……神仙?还是妖精?”   小家伙气呼呼,又骄傲得昂起头来:“大爷我不是神仙也不是精,我是妖!狸子妖!你懂么!”   许生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是人罢了。于是问道:“……狸子我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听说是比家猫要大的,你这体型,说是耗子妖都是高抬了。”   小家伙简直想要冲着自己面前这蠢书生来上一拳,咬牙切齿道;“没见过你这样愚钝的凡人,我被封印了看不出来么?真身就在这宅子底下,现在只能勉勉强强藏身于那本破书里了,体型总不可能比书还大吧!”说罢努足了劲儿,腾地一声从脑袋上冒出了两个比米粒还要娇小的毛耳朵来,骄傲得抬头望着目瞪口呆的许生。许生伸出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耳朵,惊叹道:“啊呀,还真是狸子。”   小家伙也不客气,盘腿而坐,指手画脚地和许生交谈起来。原来这小家伙原名日夕山,本是南山上一只修道千年的狸子妖,本来已经快到了飞升成仙的程度,只是好高骛远,为了早日成仙学了隔壁山的狐妖,借着一副描画出来的好皮囊,实行阴阳采补之术来积敛精气。辗转到了山下,一日到了许宅,正欲施展拳脚,却不料被一位游方道人给发现,两人斗智斗勇数日,终于以日夕山失败告终。肉身被封印在了许宅的下面,而精魄却被封印进了一本《高山流水》的小人书里,送给了当时年幼的伯父许安康。谁知许安康又是个不爱这些玩意儿的,就被随手扔在床下,一扔就是好几十年,直到前日才被许生发现。   “你们这些凡人太讨厌,”日夕山毫不客气地指点道,“只要打开书页,我就可以在书外方圆十米的范围活动,就算是实行阴阳采补之术也不成问题,假以时日就可以恢复实力自在修仙。可谁知道就这样随手一扔——就被扔进了三层破棉絮加层烂棕垫下面,不给我滋养采补的机会也罢,还熏了我好几十年;发现我了吧,又把我随手扔到外面,夜寒露重,我又穿得那样少,弄病了怎么办?给你长点杂草还算是客气。”   然而他并没有说自己在书中躲着远不会有夜寒入体的问题,也不会说自己本性纯阳,根本不畏寒气的事实,他只想逗逗这个木讷的小书生,看看他是否如同那些古人一样,对些妖精的破事也觉得吧唧有趣。   果然不出所料,许生听得是津津有味,他看着这个身陷困境的妖,不禁想起同样无依无靠的自己,顿时生出几分同情心来,连忙摆摆手:“无妨,日兄,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呢?”   日夕山眉头一皱:“什么破名字,你喊我日夕山就行了——对了,小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许默。”   日夕山舒展开眉头:“噢,许默。”   许默也露出些许的笑意,这一年太累,突然有人(妖?)向自己展现善意,让他受宠若惊,于是也不得不展现出一点松懈来。   而日夕山也暗自打量着面前这唇红齿,白面如敷粉的书生,暗叹道此人虽然脑袋有些呆傻,但是面皮却是很受用,是块用于采补的好材料。   两人就这样互相打量着,殊不知这场戏业已锣鼓遍天行头齐置,油彩粉墨万全,只等开场。     第二章   次日,许默早早醒来了,大概是由于昨夜睡得早的缘故,他今日格外神清气爽。想起今日与农人约定来院内除草,便猛地跳下床来,左顾右盼,并不见昨夜那稀奇的狸子妖,拍了拍脑袋以为是自己昨夜发的梦,便大大咧咧地出门去了。   走到院门口,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大门前嘀嘀咕咕,定睛一看可不是昨日与自己相约的两位农人?连忙叫住他们。可那两个农人一看见他,嗖地一声就想往外逃去,许默连忙叫住他们,压住疑惑柔声问道:“二位师傅,昨日与你们约好了来我这里除草,价钱也商量好了,为何看见我就躲啊?”   两位农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其中一位期期艾艾道:“并不是俺要与你失言,只是你也没说你是住在许宅的呀。”   “我住在许宅,和你们不来除草有何关系?”   “公子……你可是不知,这许宅啊——镇上的人是能不进就不进的,晦气!”另一个农人抢声回答道,“听说你是许老爷的亲侄子,大概也是不畏惧他一家子的鬼魂的……只是这府里,最骇人的不是鬼,是妖。”   许默愣了愣,突然感觉自己怀里有设什么东西拱动了一下,“这又从何说起?”   农人细细道来,说是五十年前许宅曾有位漂亮风骚的小妾,许太老爷年迈,不能让她尽兴,于是勾搭上了不知哪来的一个胡人戏子。谁知至此以后这小妾精气尽失,脸色灰败如老妪,一年半载就死了。随后许太老爷也相继去世,府上人凡是精壮点的男子女子都形容枯朽,如行尸走肉一般。许老太爷发丧那天,做法事的有位火眼金睛的游方道人,一看就知道是有妖邪在作怪。便施展手段在府中的枯井里捉到了那胡人戏子,正是那兴风作浪的妖物,不知下场如何,只是自那以后许宅没有再安宁过,许老爷安康在世的时候还好,这一去世便又作怪了起来。镇上曾有恶霸想要霸占这空宅,带了人进去清理,当天就被吓了出来,七窍流血呓语连连,竟是痴傻了。   这事的来因去果也只有镇上老一点的人知道,毕竟许老爷为人好善布施,也没人去说这些空闲话。   许默听得是目瞪口呆,自己居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许默的父亲是庶子,在老宅地位低下,与家中关系更是如若冰霜。入赘到自己母亲家后更是与许家少了联系,只是有个夏天蜀地发洪水,不得已才把自己送回许家老宅住了数月,所以自己和大伯这边稍熟一些。如此听来,自己昨夜所见妖物果真不是梦里的。   就在许默胡思乱想之际,胸前突然又拱动了一下,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吓得他往后一个踉跄:“日…日夕山?!你在我衣服里面干嘛!”他再凝神看了看,发现的的确确就是昨夜自己所见的那个妖物,连忙把他按回胸口,低声道“你个瘟桑,想被人发现么?”说罢抬头一望,发现那两位农人已经早早走了,连忙转身往宅子里走去,四处张望了一番,并关好大门。   “…人不是我杀的,”那妖物的声音从许默衣服底下闷闷传来,“他们胡说,你得帮帮我。”   许默气急败坏地将日夕山从怀里揪出来:“我管你那么多!你这坏妖精,我和你很相熟么?你是怎么躲进来的!”刚说完便发现自己袖子里有件硬硬的物事,不是其它,正是那本封印着日夕山的《高山流水》,顿时他就明了,又骂道,“成,我找个妓院把你和这本破书甩进去,你就慢慢找人采补去吧!”   日夕山瞪着他,瞪了老半会儿,才细声道:“我就这么小个,谁愿意让我上啊。”   许默无语,沉默半晌后才问道:“那你得告诉我,我爷爷和大伯一家是不是你杀害的。”   日夕山连忙瞪红了眼睛,辩解道:“你爷爷一家我不知道,只要那小妾是我勾搭上的,其余的大概是跟我一行的骚狐狸干的好事……至于你大伯,我被压在床垫儿下几十年,法力尽失,哪有力气去加害?况且时间那么久了…我也,我也记不清了。”   “那好,你法力尽失,那这满院子的杂草又是谁干的?”   日夕山连忙从许默手里一跃而下,跳到许默脚边,气呼呼地吹了个口哨。忽然许默面前的土地豁了个洞出来,冒出了个又黑又胖的童子来,小童子扎着双髻,两颗眼珠黑溜溜地转悠,活像一只肥胖的大老鼠。一看是日夕山,他连忙恭恭敬敬,奶声奶气地请示道:“夕山大哥,又叫我出来有啥吩咐呀?”   许默看着日夕山,日夕山不耐烦地指了指小童子,解释道:“他,地鼠妖。”又指手画脚了一番,“阿淑,快收起你的法术,把这些杂草给除了。”   阿淑张了张嘴,又眨了眨眼睛,终于坦白道:“…夕山大哥,我,我忘了收起法术的口诀了……要不这样,我叫我的兄弟们帮忙啃两下,把它给啃没了,好吗?”   日夕山摆摆手,阿淑连忙钻进了底下,不出多时,就看见许许多多的小地鼠从土洞中钻了出来,啃咬起杂草来。   许默又好气又好笑,暗自对比了下阿淑和日夕山的体型身量,不由得感叹道:“看来你还真的连耗子精都不如。”心想看来是古人的书里瞎磕,这世上的妖精哪有什么神通,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许默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目前和这个无甚神通的狸子妖一块,前嫌不计,反倒生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心思来。虽然听日夕山说,这宅子本是一处极好的阴宅,特别适合滋阴养蛊,宅子里的妖物大大小小数以百计,可许默也懒得去一个一个打交道了:这仅此一个的自大的坏妖精日夕山已经够得他受了。   南水镇背靠蜀地,夏日炎热难耐。日夕山体性纯阳,更是几乎要吐出舌头来。为了凉爽他把藏匿自己的书甩在床头,夜里边跃身出来拱到许默身边睡去。许默身下铺了新买的竹席,体质也是温凉一派,简直是块避暑的宝地,日夕山都要乐不思蜀了。   开始几天每天夜里许默半夜都要被翻来滚去的日夕山弄醒,每每都忍着怒火将其甩回书中,可时间一长渐渐也习惯了,甚至秋日渐近,他还会将这小小的妖物搂进怀中,一面是怕他着凉,一面是看他通体温暖如炭,刚好抵过这不甚厚重的薄被。   许默本来就生了个秀美如处子的容貌,若生作妖精大概比着不知廉耻的日夕山还要美上几分,再加上曾是家中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粗活是没有做过的,一身皮更是润如凝脂,愧作男子。日夕山夜夜对着这副皮相,心中敲锣打鼓,简直恨不得冲上去好好操弄一番,以补回自己的精气法力,好夺回自己肉身,重回修行。可一面又羞怨于自己娇小的身量,真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只好一天到晚与许默斗嘴,外带欺负憨傻的小鼠妖阿淑。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间到了秋季,许默的生活也算是安定了下来,每日在集市上卖卖书画,打探一下有没有哪家愿意招个教书先生;日夕山也躲在他的怀中每日插科打诨,消磨时光,顺带计谋着如何把这个呆傻的笨书生拐上床去。二人总算勉强磨合,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第三章   自从发现了这狸子妖并无任何可惧之处后,许默对他便不假辞色起来,大大咧咧的德行就差没在其跟前打嗝放屁了。一日吃过午饭,许默搬了把凉椅瘫坐在上面晒太阳,这年的秋老虎来得并不猛烈,他美滋滋地捞起衣物,露出张又白又嫩的小肚皮晾起来,不出多时就睡得迷迷糊糊了。   日夕山见他打起了呼噜,连忙纵身一跃,两个筋斗翻到许默的白肚皮上,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便积极地开动脑筋,一肚子坏水噜噜转,思考起他的宏图大业来。   迷糊中许默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是回到了年前那个不如人意的冬天——自己站在城门下,张大嘴瞪大眼看着高悬于城门的至亲的首级——蜀地无雪,冬日空出留白的是一副苍茫悲戚的画面,没有寒风,只有刺骨极寒的冷刮着骨头,又扫过耳尖,转眼成了羞愤至极的炽热,烧得他睁不开眼。   然而有人却替他抹了抹渐湿的眼角,撕扯开他的亵衣,轻抚揉捻,恍惚中似乎他轻笑道:“许默,做梦哭什么。”   许默猛地睁开眼睛:“玉……日夕山?你在干嘛!”   只见日夕山不知何时业已拱到了他的下身,大概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扒拉开了自己的衣服,两腿之间的光溜溜地暴露在阳光下羞怯难逃。许默恼羞成怒,正想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得手脚,便叫骂道::“你这坏妖精又是要做甚!我有的你也有,自己掰开自己的看呗!”   日夕山嘻嘻一笑,蹦蹦跳跳跃到许默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倨傲地笑道:“小爷我虽说是法力尽失,不过念个这区区定身术的口诀还是不成问题的,小书生,算起来我可是你祖爷爷的祖爷爷那辈的大妖怪了,你就从了我吧,就算是为妖界广大生灵造个福?”说罢又蹦蹦跳跳回到许默两腿之间,奋力抬起许默的阳物,又朝着那粉红透亮的孔眼里仔细端详了一番,评价道,“难怪你每次洗澡都不带我一路,原来还是个雏儿啊,看这里,哪个爷们儿像你这般?啊呀啊呀,真是稀奇稀奇。”   许默只觉得这坏妖精在自己下体摆摆弄弄,羞怯难耐;一面又觉得果然是人妖殊途妖物难以教化,日夕山以前是做过此等非分之举的,不过顶多也就是撑自己熟睡了摸摸捻捻,从未如此过分过。可他不知道这真是日夕山这骚狸子发情的季节,再加上他睡梦中湿了眼角,更是激起了日夕山的戏弄之意,只恐今日就要假戏成真。   许默是个从未沾染过情事的童子身,虽说以前家境还好在书院念书的时候有不少登徒子看着他面目可喜,调戏过一番,但从未真正得手过。再加上自醒事以来,从未对女子开过窍,所以他更是不懂得其中奥妙。只是有时听别人说说,自己也只晓得个大概,所以此次日夕山想对自己做什么,他也是大概明白的。   日夕山如今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似乎并不能对许默造成什么威胁;然而下身就这样凉飕飕地晾着供其把玩,更不是个办法。思量万千,许默沉声道:“日夕山,你我同为男子,本来就是有违人伦的,你是妖,大概对这人界的纲常没有认同。但是我把你视作朋友,你得考虑我的感受。”   日夕山的声音从许默的下身闷闷传来:“……既然把我视作朋友,就更该为我作想呀,你也知道,我如今法力式微,就是由于没有得到相应的采补;若是可以让我灵体变回正常大小,我得以归还肉身,便一定回归正道,永不叨扰凡人。”   许默顿了顿:“你所言无假?”   那坏妖精连忙举起双手做了个永不食言的手势,并一本正经地承诺道:“……要知道之前就算我采补也是找女子的,男子骨骼太硬抱着实在是不舒服,若不是看你体质适合,我也不会缠上你呀,更何况你是有着许家血脉的人,阴宅对阴脉,极阴对纯阳,和我正是绝配嘛。”   许默实在不想和这能言善辩的坏妖精多言语了,心想反正就凭他那个身量,断然不能对自己做出什么的,不如干脆让他尽个兴,欠自己个人情罢了。   日夕山见许默不再言语,越发卖起力来,想把自己当年跟着狐妖学的那套看家本事给重拾回来。无奈自己身量太小,只能将整个脑袋凑到许默的顶端去磨磨蹭蹭,却没想到自己没先享到爽利,许默却是要不行了——要想一颗毛茸茸的小球往自己最敏感那处搔弄,简直就是要了人命了,何况是从未经过人事的许默呢?许默那顶端龟头端的是红润可爱,没出多时就挺起身来与日夕山打起了招呼,日夕山一看了乐:原来这小书生还真是个天性喜淫的货,自己还只是磨蹭了一番,就忍不住放小兄弟出来拜见自己了。于是更卖力地凑上前去四处抠抠弄弄,没料到一股子透明的淫液竟从那孔眼里涌了出来,淌了日夕山一头一脸,日夕山正欲抬头又嘲弄这呆子书生一番,却发现许默眼角通红通红,嘴唇紧抿,正是个情动难耐的形状。   许默感觉到下身处小人的停顿,不禁眨巴眨巴眼睛,喘声道:“你……完了么?”   日夕山没想到这人虽说平时是一副正经温吞的模样,但发起情来比那搅动了的春水更勾着人心,便坏笑道:“不,小爷我还没开始呢。”   说罢便冷不丁地将整只手臂捅入了顶端那温润张合的孔眼中,前后抽动起来,另一边也扯开了自己身上覆着的那层薄纱,周身发力,环抱住许默的阳具耸动起来,剩下那只手更是四处挑逗着许默的敏感处,逼得许默是双目失神,口涎尽滴,没了意识。而日夕山也是性情所致,套弄起自己的物事来。   许默没想到这妖物竟然会如此玩心大起,竟将手捅入那处抽弄,感觉竟会那般强烈,像是从身体内里迸发出来的一般,从最开始的胀痛到而后的灼热,与体外那滚烫躯体的一唱一和的配合让许默情不自禁地昂起了头,吐出些模糊不清的字眼,引得那妖物更加无情的玩弄。   终于一股子浓精挤过日夕山的手臂淌射了出来,日夕山抽出手臂,若有所思地凑上去舔了舔那白晶晶的液体,再而舀了些捧在手心里,嬉笑着跑到许默眼前:“看吧,呆子,可不是让你舒服了么。”   日夕山也是抒发好了情欲,此时眉目飞扬眼角含笑,像个精雕细琢出的小瓷人一般。   许默躲闪着眼神飞快扫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这坏妖精。不过又隐约觉着这妖精似乎是比自己之前见到要大上一分了,正欲回望,却发现日夕山不知何去了。   “坏妖精!!先解了我的定身术啊!!混蛋!”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再说那狸子妖的小跟班地鼠妖阿淑,几日前奉命为了去寻得了能让日夕山重修旧体的法门,查遍了镇里所有藏书,甚至回到日夕山的老家——南山,找到了当年那只弃下日夕山独自逃走的狐妖胡千喜,只望能助他的大哥早日走出困境。   “修回旧体?切,那骚狸子想要作甚?不是本仙说你,阿淑呀,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他那脾性?那气度,那谋略,还不如一辈子封在那本破书里看俞伯牙和钟子期搞龙阳呢!”   原来这狐妖的修行本要比日夕山要高深一些,当年日夕山被捉拿,他侥幸脱逃,从此便改邪归正,刻苦修行。应天雷大劫时又凑巧受到了路过的观音大士的庇护,观音大士念他一心修行其心不坏,且当年祸害人命也是另有蹊跷,便施了他几滴恩泽雨露,让他当上了蓬山的地仙。而阿淑来这日,正是方圆百里地仙山神齐聚商议的日子,地点也恰好选在南山,于是正是凑巧,让阿淑找到了他。   阿淑连忙哀求道:“胡大仙,您又不是不明白,夕山大哥本是体质纯阳,自赋性灵,生而有上天眷宠的妖物,本是不屑与这些凡人打交道的。误落凡尘,不过是为了还那人的情;当年来找您修得采补之术,也正是为了早日修得仙体,找到那人。如今他封印在此,年复一年,只怕他超之过急,直接遁入魔道了。”   胡千喜一横眉,怒道:“他倒成了有苦衷的了!若不是当年他拖我后腿,让我遭一区区游方道人的戏弄,我难道还会惶惶逃回老家,如今只做个地仙么?”说罢似乎是真动了怒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破破旧旧的黄叶纸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也罢,他就痴心不改吧!这上面有他的命数,虽然只作点拨,不过也是我前些年费了千辛万苦为他求的。本来以为他能乖乖躲在那书中避过这一劫,别再犯横,看了也是没得法门了,你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阿淑连忙上前捡起,抬头正欲向狐妖求个详细,却发现其人已消失得无踪无迹了。      第四章   从许默被这坏妖精给冒犯了的那日算起,许默已有三日不想同日夕山讲话,无奈日夕山嬉皮笑脸像是长了胆识,白日里瞅着有机会便蹦上许默的身,夜里更是努力开掘地想拱动到许默的亵衣里去,闹得许默羞怒不已,隔三差五就将其逮住丢下床去。   这日不知何故,日夕山又发起了春心,气得许默直接接把他丢出了大门外,想让其自生自灭。日夕山在门外可怜巴巴地叩了几下门便没了声响,顷刻之后许默大概也是怕这小家伙遭到不测,便打开门来瞧瞧,不料人没找到,一回头却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小鼠妖阿淑,正东张西望地踱步在院子里。   一见许默,阿淑就慌慌忙忙地扑了过来:“许公子,你可有看见夕山大哥?我正有急事要告诉他呐!”   许默一听到日夕山的名字就犯头疼,连连摆手:“我也正找他呢,刚才他又惹怒我,这会儿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阿淑拍拍胸口,瞅见许默的脖子上红啾啾的印儿,会心一笑道:“他大概不会跑很远,这就好,我叫小弟们找到他带个话就成……话说许公子啊,您平时对夕山大哥也多担待点儿吧,他不太会和凡人相处,大概总是惹你生气啦。”   许默听这话可是不大高兴,合着因为我是人就得让着他?嘴上却答道:“……也说不上生气吧,可他一个妖怪总不能一直缠着我吧,我又不是母狸子!”   阿淑一听这话心里又明白几分,连忙笑答道:“这你不必着急,这几日本是他发……哦不,春情难抑的时候,过了就好了。”   许默回到房中,静坐片刻,猛得一拍桌子:“合着我是让他给泄欲的了!我还以为他是真要我帮忙呢!”   话音刚落,之间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从许默面前的茶杯里探了出来,吓得许默一个踉跄。原来正是不知何时溜会房中的日夕山,大概是方才听见许默那番话的缘故,此时无声胜有声,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许默。   许默面红耳赤:“怎么,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啊!”   正欲和这坏妖精辩解两句,阿淑却闯门而入:“夕山大哥!原来你在这里!!我找到胡千喜了!!他说了!!”   日夕山高兴地蹦出杯子,拍了拍阿淑的肩:“我就知道这骚狐狸会知道!他说了什么!!”   阿淑连忙将怀里的黄叶纸掏了出来,递给日夕山:“他说他求到了你的命数,只有大概,不过已经写在这纸上了,破解之法仍需自己揣摩。我不识字,就直接交给你了。”   日夕山接过,凝神皱眉地看了一会儿,挤眉弄眼,思虑万千,终而露出一番额手称庆的好神色来:“……正是如此!妙哉!”见许默和阿淑都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连忙得意洋洋地解释道:“这命叶纸上说,我要遭到三劫,第一劫是我出生那会儿的事儿了,我娘帮我承了那一劫,从而命归西天;第二劫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无非就是那游方道人和我的一场恶战;这第三劫嘛,说得不甚明白,只说是要有贵人相助,只要有贵人相助,我渡了劫,念我修行多年,就可以名列仙班了。”   阿淑一听,打心眼里也替他高兴起来:“贵人相助……夕山大哥,你还别说,自从你遭了难,不都是我跑上跑下替你打点的嘛!这贵人,难不成是我吧?”   日夕山翻他个白眼,淡淡道:“贵人,那也得是人才行啊。”说罢,他和阿淑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打望起许默来。   许默被盯得发怵:“干嘛!你们倒是想讹上我啊!”   日夕山眯着眼笑了笑,细声细气道:“倒也不是想讹上你,不过你助我这一回,待我成仙后许你荣华富贵,岂不也是件好事?”   许默沉默片刻,闷声问道:“...助你?你要我怎么做?”   日夕山一拍手:“那简单,我现在最缺的,正是我的肉身。精魄不死,但弱在单薄,只有让我的魂体修炼到足以支配起我肉身的程度,才能打破那臭道士设下的禁制,回魂肉身,从而渡劫一一然而对我等习得了房中术的妖物而言,采补乃是捷径...你要怎么做,嘻嘻嘻还用我说嘛?”   许默一听,羞得脸红成了个粉桃儿,连忙摆摆手:“那怎么行!你我人妖殊途,更更何况同为男子,实在是有逆人伦!不行!”   “有何不可!小爷本是成仙的命数,哪能用人妖来概论!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如此迂腐的人,上次不是让你好好舒服了一场吗,你也该体会到其中乐趣了吧!情爱之事,若老是按常理来践行,人世间还有个屁的趣味!”   许默越听是越恼羞成怒,把还在滔滔不绝的日夕山是直接拎了起来,摔出窗外。小老鼠阿淑一看形势不对,也连忙逃窜起来,找到个老鼠洞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   日夕山揉捏着摔得发疼的脑袋,在屋外翻了几个好滚儿,终于与溜出门外的阿淑接应上了,眨巴眨巴眼睛,阴笑一声,命令道:“阿淑,你快去找几样物事给我带来,我晚上要。”   阿淑滴溜溜地一转眼珠儿,明白了日夕山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连声喏喏,盘算起今晚的打算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里,见那骚狸子精还未回来,许默焦得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怀了份什么心思,人妖有别,他倒不抱什么绮靡的心思,只是身边没有一个体己人,唯一作伴的又是个不通人性的妖精,且不能拿人伦来约束之;然而说是助那狸子成仙,云雨之事也有几分爽利,便越想越心乱,觉得自己下流享乐,简直要变成个换胚子了。   房里点着一盏烛,豆大的火苗都要湮灭成烟时许默终于按捺不住,跃下床来,披了件袍子,想要出门寻日夕山去。那本《高山流水》尚在自己手上,妖精不会走远,大概就在这间屋子外晃悠,只是无胆回来见自己而已。想到这里许默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推开门,扯着嗓子喊道:“日夕山,你倒是进来……”   话音还没落,只觉得后背寒风一闪,门竟自行关上了,四周静簌簌的,不见那眉目妖艳的讨厌小人儿,连稍微细小点儿的声响都没有。   许默心下一沉,明白这妖风有异,连忙转过身去,却发现这门是怎么也推不开了。   “日夕山!!坏妖精!!你莫不是要吓我吧!!”许默用力地捶打着门,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心想是日夕山有起了逗弄自己的意思,大概是想报自己下午的一摔之仇。可拍打了小半会儿,并不见那日夕山出来。许默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次是真的有什么古怪了。记得日夕山曾经提到过,这宅子是所阴宅,是滋阴养蛊的宝地,指不定有多少妖物病行其中……想到这里许默像是周身蓦地发了寒,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身后朝着自己的脖子吹着凉气。   “……相……公……”   一股混杂着腐臭和霉湿的口气从身后隐隐钻入许默的鼻腔,冰寒刺骨,配着那干刺刺的声音简直像是在许默的骨头上拿着刻刀钝钝地刮挠,惊起他一身白毛汗来。许默记得前几天自己曾向日夕山请教过躲避妖物的方法,日夕山告诉自己只要对其不理不问,不要与之眼神对视,屏息半刻,妖物自然会离去。然而目前这妖物大概是有种怨气冲天的特质,许默也不知道是否能用寻常办法对待,只有壮着胆子闭眼屏住呼吸,等其离去。   “……咯咯……嘻嘻嘻嘻……咯咯咯……”只听见那妖物发出一阵子窸窸窣窣的怪异笑声,倒像是离去了般。片刻后,许默料是那妖物走了,再加上实在是屏不住起了,于是睁开眼睛————————   一张放大的腐烂的脸直愣愣的倒悬挂在许默眼前,两只大如铜铃的眼球混着血丝和不明的黄白色液体从黑洞洞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正中砸在许默的鞋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日夕山看看许默被吓得惨白的脸,心情复杂地再看看桌子上命阿淑四处扒拉来的各式器具,心情复杂地伸出手戳了戳许默的眉心,低声暗骂了声:“呆子。”   许默仿佛做了个又长又惊悚的噩梦,这梦的前半截是个腐烂了半截的女人坐在房梁上看着自己低低吟唱,唱一句掉一颗牙齿,落在自己的鞋子上,腐败的恶臭快要把他整个人都包成了粽子;而梦的后半截却是日夕山这坏妖精把自己拖到床上肆意亵玩着自己的身体,疼痛绵长,蓦地日夕山变得和自己一般身量大小,压住自己,低笑道:“我是日夕山,不是常玉成,你爱我不爱?”   许默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汗水已经浸满了额头,额发粘粘地粘在自己额头上,却并不觉得燥热,反而觉得凉飕飕的。垂下眼皮定睛一看,差点把他气出血来: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回到了房内,此时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日夕山正握着在自己右胸上那一点左右揉动呐!   “……坏…坏妖精,你要……干嘛……”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绵又软,让人臊得想找个地儿埋下去,“……你对我做了什么?”   日夕山抬头嘻嘻一笑,并不作答。   “……你!”许默正欲抬手一巴掌拍死这作怪的坏东西,却发现自己又被他施了定身术,此刻正是个不得动弹的状况。   日夕山爬山涉水般地绕到他眼前,仿佛是细细打量了许默一番,幽幽叹了口气,说:“你这小书呆,未免有些蠢得可爱了。”   许默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日夕山摇摇头,叹气道:“教你屏气闭眼,是对待寻常妖物的办法。然而你刚才所见的可不是寻常妖怪,妖和人一样是有五感的,既然不能闻,不能见,自然就不会纠缠与你。然而对于鬼来说,五感早已不存在,何况是天性善妒的恶鬼,看见你温热的体肤,”边说还边用手抚弄着许默脸颊上的肌肤,“……自然要找你麻烦。”   许默听着,慢慢阖上眼:“我倒不知道,原来这些鬼怪也是有天性害人的,还都以为像你和阿淑一样……”说到这里,突然又觉得自己目前状况也并非受到善待,便狠狠剜了眼日夕山,不再说话。   日夕山笑笑,继而补充道:“我可是告诉过你,这宅子里鬼怪千千万,你偏不听。特别是夜里夜寒霜重,最容易让这些爱生惹是非的鬼怪缠上,你以为妖妖都像我这样好打发,操几下就行啦?”   许默听到这里恼羞成怒:“操个屁!!你那样也算操?!”   日夕山阴阴一笑,也不多说,变戏法似的从床角捞出一本《龙阳百态》来,甩开摊在许默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到:“算不算‘操’也不是你说了算,来吧,看看我们今天从哪里开始践行一下?反正我已明了其中窍门,多的是趣味,你也该尝尝。”     许默挣扎着反驳道:“怎么,你倒是想要霸王硬上弓不成!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办。”说罢闭上眼睛,心想这狸子妖再多也不过是像上次那样摸摸捏捏,反正成不了大业,反正……还挺舒服的。想到这里他不禁羞红了脸,心想自己怎么跟这骚妖精一个德行了。   日夕山见他扭扭捏捏心猿意马,得知他也是动了淫念,偷偷一乐,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许默只觉得被日夕山揉捻得麻痒可笑,昏昏沉沉正欲睡去。没料到日夕山竟然开动脑筋,对着自己的大后方动起歪脑筋来。日夕山心想:这小书生的后庭紧致,该是处宝穴,可惜现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得逞,只有对前面打打注意。越想越觉得憋屈,觉得自己难振当年雄风,凄哀得就要掉下眼泪,手上却加紧发力,开拓起许默的铃口来。   许默的铃口被当做水井一样开掘,自然是情动难耐,微喘起气来叫停,可日夕山自然是不会理会他,不出多时,许默的前端开始黏黏糊糊淌出液体来,是个正要勃发的状态,孔眼也较之前更加紧致。日夕山本来就在上次的亵玩中汲取了些许精气,身量较之前大了不少,本来一只手捣弄孔眼就有些困难,此时更是进出踟蹰,便索性不将手抽出来,直接在那狭小的内壁里抠弄不止。   许默被弄得是往日尊严尽失,刺激得眼角泛起红来,连声呻吟道:“别……别弄了,挤不下的。”   话音刚落,发现一股清凉的触感直逼入自己的体内。定睛一看是许默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个小瓷瓶,正从中往自己马眼中倾倒液体。那液体清清凉凉,粘稠细滑,侵入甬道后仿佛一只无形的爪子,细细挠弄着内壁,比刚才日夕山的手指更加让人难耐。   许默得知是着了日夕山的道儿,来不及细想,后庭一胀,日夕山就将液体也倾覆进了自己后穴里。随后便被塞入了日夕山不知从哪里扒拉来的奇怪器具,细长冰凉,直直捅进深处——————   “嗯!!”   日夕山闻声停了下来,看了看许默,发觉他倒不是个不适的脸色,知道该是碰到了爽利处,便奋力捅动着其后庭那只细长的角先生来。倒是顾不上前面了。   然后许默前端药性发作,细细酥酥的麻痒攀爬上来,再加上后庭处的呼应,此时才是最想受到抚弄的地方。不出多时,他便没了神态,哀求道:“坏……坏妖精……前……前面也弄弄呀……”   日夕山好不容易见他服个软,起了促狭的心思:“想要小爷我弄前面也成,叫我一个夕山哥哥。”   许默羞得脸颊要滴出血来,扭过头去不想理会他。   日夕山见状便狠力旋转起后庭的器具来,操弄得许默的前端高跷,却是个得不到释放的状态。许默此时周身麻痹,唯有敏感处快感如斯,却又触碰不得,简直是要了命的羞怯起来。前端不知羞耻的昂扬快让他视线瞧不见日夕山的动作,后穴也是麻痒不止,前后一唱一和,气得他想灭了自己这具喜淫的躯体。   终于按捺不住,支支吾吾半刻,他颤声道:“夕山哥哥……帮我弄弄前面吧……”   日夕山本来看到许默淫态,自己也是个情动的模样,此事听到这人终于臣服,更是难耐。于是抽手出来,抱上许默那涨得粉艳透亮的龟头,狠狠亲了一口,用力将其扳到许默的肚脐眼处,解开自己身上的薄纱,对准铃口将自己的阳具捅了进去。   前端的甬道张弛不如后穴,但胜在紧致。再加上之前药物的润滑,别有一番爽利。日夕山身量虽小,但阳物就这个身量来说完全算得上是伟岸了,连顶端也不比日夕山的拳头小,此时在这狭小的内壁里抽动,比刚才的任何一种逗弄都要折磨起人来。   许默没想到日夕山居然会发明出如此新奇的玩法来,羞怒不止,连声叫骂:“出……去!!你这坏胚子!!会坏的!!”   日夕山嘻嘻笑,并不想理会这气急败坏的小书生。许默只觉得自己的阳物涨的发疼,但其中异样与舒爽相比完全又是微不足道的,日夕山前后抽动,耻毛刮弄着自己的铃口,麻痒难耐,升腾出一股快要失禁的快感。   没想到这坏妖精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操弄自己,许默不敢想象自己此时的神态,想必一定丑态百出,,可他的确又是爽利地腿都合不上了。   终于是到了要射的光景,许默连忙让日夕山拔身出去,没料到日夕山竟是铁了心想要射在自己甬道里面————最后猛地冲刺了数十下,真真射在自己体内了,两股欲望相冲撞,其滋味必是不可言说。日夕山等到自己阳具软下去才自然而然滑出来,未曾听见许默叫唤,抬头一看,发觉许默已然是目光涣散,周身染上嫣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小书呆,你没事吧?”日夕山强忍住自己又要被许默这姿态打动的欲望,轻声问道。   许默要紧双唇,摇摇头,又将头别过去,不想理会他、   日夕山会错了意,以为是许默没有正正当当泄出来,此时是要和自己闹别扭,连忙将功补过,抠弄起许默那还半昂扬着的阳物,甚至动用起全身的气力擼动起来,想帮他把那没泄出来的阳精给逼出来。   许默敏感的身体可再遭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终于忍不住泣声道:“停————————”话音还没落,只见许默的前端痉挛不止,不一会儿一小股淡黄的透明液体细细从铃口流泄了出来,竞是失禁了。   日夕山和许默俱是目瞪口呆。原来之前许默在屋内等了日夕山小半宿,未曾小解,又因气恼喝了不少茶水,腹中自是有点分量;刚才前端又被日夕山肆意玩弄,顶撞得麻痹了知觉,此时此刻自然是控制不了了。   许默看了看蹲在自己肚皮上的日夕山,沉默半刻,冷声道:“解了我的定身术,滚出去。”   日夕山心想:完了。   第五章   日夕山得知自己闯了大祸,当晚自然是不敢再爬回许默床上去了。苦于那本《高山流水》仍在许默的枕头下面压着,自己也无法跑得更远,又恐等许默回过神来,找自己算账,那可是一顿胖揍了————于是自作聪明,唤出了随眼惺忪的阿淑。   原来阿淑在这间屋子里也是有处洞穴的,只是不常用,日夕山的意思是想要暂借那地鼠洞,作个藏身用。阿淑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连忙让出洞穴,让日夕山跻身进去。   “哎哟……哎哟……”日夕山攀住洞门,无奈就是生生卡在了洞口,“奇怪,我说阿淑,这是上次我来过的那个洞吧,怎么就卡住了呢?”   阿淑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要把日夕山给推进去,听他这样说,也停下来眨巴眼睛,仔细端详了下四周:“没错呀,怎么就进不去呢?”突然他一愣,"夕山大哥,你怎么变大了?"   听他这样一说,日夕山也呆住了,费力扭过头去看了看阿淑,发现阿淑是没有之前自己看上那么庞大了,难道说……自己又变大了一些?“真的?”   阿淑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偷笑着撇过头往里屋里敲了敲,低声道:“怎么样,夕山大哥,给你捎的那些东西好用不?”   纵是日夕山脸皮再厚,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正准备夸赞阿淑几句,突然又想起若不是玩得太过,怎么现在自己会是这样一个境地,便气急败坏瞪了阿淑一脚,骂道:“小屁孩儿,这种事别问!”   两妖这样折腾半宿,闹到清晨。许默辗转醒来,只觉得身上酸痛不止,前庭麻痒,后庭胀痛,竟是还塞了个什么物事,连忙起身,却又牵动起痛处。他扭过头只见自己双腿间布满斑驳的白液,脸上一热。正欲抬腿,没想到从后庭中竟直直滑出个东西落在床上,他连忙拾起一看,原来是昨夜日夕山塞在他后庭亵玩不止的角先生。看到那淫秽的形状,昨夜种种立马清晰浮现在了许默眼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去逮住那坏妖精四分五裂一道。   许默匆匆擦了身,洗了被秽物沾污的床被,回到房中,又听见墙角那边窸窸窣窣不知是什么在作怪,过去一看正是那骚狸子和一脸无辜的小地鼠妖阿淑。原来他俩折腾半宿,日夕山还是卡在洞口进出不得,两个小家伙刚才听见许默起床,连忙隐蔽了声音不敢做次,刚才许默出门洗床被去,他俩以为是躲过一劫,这才动力地想要扯出日夕山来。   许默得知真相,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蹲下身来费力一把揪出了日夕山,日夕山没料到这小书生面容清秀,力气却是出了气地大——他自然是不知道许默此时正在气头上,动用的可是将他千刀万剐的气力。许默冷冷将日夕山拎在手上,却发现这妖物分量比之前大上不少:本来第一次荒唐后日夕山已经长到了他巴掌长度,没想到这次效果显著,竟是一夜之间长到了许默半个手臂的长度。   日夕山看着许默,扁扁嘴,又扬了扬眉,尽力做出了一副痛并思痛的忏悔模样,飞起眼神小声道:“小书生,我不是故意的。可你看看,我不也长大了许多嘛。”   许默并不想多说。他皱眉想了片刻,最终笑盈盈地做出了决定:“……那是要恭喜你了,那这几天你就睡屋顶上吧,”   说罢把日夕山和阿淑都踹出了门外,潜心画起画来。抹上几笔,忍不住笑意又爬上了脸,心想:我好像也不是太生气的样子,这样可不好。   ——————————————————   阿淑一见了天日,连忙钻回地里补眠去了,临走前日夕山一把拉住他,嘱咐道:“阿淑,你托你的兄弟们一起去查查,这许宅里到底有多少妖物。”   阿淑听到又有任务,愁苦得像一只煎糊了的茄子:“夕山大哥,你在这宅子里的时间可是比我长呀,这些你不更清楚嘛。”   日夕山摆摆手,解释道:“我在那破棕垫下面可是睡了几年好觉,这宅子里面妖物繁多,我懒得一个个去打交道。你就帮我去打探打探,我怕有谁惦记上那小书生了。”   阿淑连声诺诺,一溜烟没了影儿。   日夕山蹲坐在梯坎上,心里细细做着盘算。他平日里虽嬉皮笑脸,甚至让许默给说成是色欲熏天的坏妖精,但是该考量的地方是是得细细致致的。昨夜许默和自己干事之前应该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虽然自己现在落魄,但许默也归是自己看上的猎物,这宅子里的大小妖物谁不敢卖他几分薄面?他就小半会儿不在,竟想对许默下手,真是色胆包天!   依许默这几次表现看来,大概还真的是个天生用于采补的,日夕山满意地咂咂嘴,觉得自己恢复法力绝对指日可待,前途一片光明,就更要保护好自己这篇开拓好的大好土地。   没有了坏妖精在自己旁边指手画脚,许默这一天过得也快,到镇南的刘婶铺子里交了昨日托给他待为书写的信件,得了几多银钱,去买了吃食。他本打算就买俩馒头给自己凑合一下,但突然又想到了某个小小的身影,便改口道:“三个,给我再包点咸菜。”   他心想,坏妖精对自己不地道,自己却不能不对他不地道的,毕竟他还在长身体——等等我岂不是像他老妈子一样了?他羞怒地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又告诫自己道:若是那妖怪最后能得以夺回肉身,回归正道,能记得自己就不错了。   想着想着他回了府,进门前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日夕山的身影,便踮起脚把给他的的那份馒头给挂在了屋檐上,想了想又多拨了些咸菜在里面,这才进了屋。   日夕山躲在暗处看得分明,心里也说不上为何有些暖意,心想这小书生对自己大概是真好。   夜里,许默看了会儿从镇上教书先生那里借的古籍,才解衣入睡。平日里这时他都要和日夕山拌上几句闲嘴,再让日夕山给胡抓乱摸几把才双双入睡的。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确定是个不会下雨的情形才安然入睡。   辗转反侧,他来不及想一些旖旎的春光,却被一阵寒气给笼罩住了。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寒气,突然间就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可他刚才才视察过,不会是夜雨的前兆。寒气入骨,简直快得古怪,他连忙挣扎着起身想要看个究竟,却发现自己没了气力,软瘫瘫地想一块面饼。   “日夕山!是你在作怪么!”   他质问着,却得不到回答。正当他想取过床边的烛台点燃来看看是个什么幺蛾子的时候,他愣住了。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床上的竹帘,月光细细透进来,正好照出屋里的光景——   一张腐败的脸:铜铃般夹杂着黄液的眼珠,腐败开裂透出牙齿的脸颊……正是昨夜那鬼!正站在自己的床边直直看着自己!   “…咯咯咯……嘻嘻……相……公…………”   许默吓得失了神,连忙屏气闭眼,又猛的想起日夕山之前跟自己说这玩意儿不是妖而是鬼,是不会受这些所蒙蔽的,连忙又睁开眼睛,发现那张烂脸已经凑到自己身前,嘶嘶吐着舌头,舌头伸得老长还淌着混杂着血肉的黏浆。   “相……公……”   那鬼张开双臂,缓慢地移动着,是一个想要包裹住许默的样子。吓得惊魂失魄的许默连忙开动脑筋,心想既然是鬼,就是没有实体的东西,于是壮着胆子向那鬼身上一撞,疼了个泪流满面————他娘的,这家伙硬得跟什么一样!   然而那鬼毫不以为意,反倒是乘机搂住了许默,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许默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浑身上下越来越软,最后化为一声无意识的呼救:   “日夕山……救……”   正在这危机万分的紧要关头,那鬼忽然像是被什么往后猛地一拖,不见了踪影。屋内也温暖如初,许默又恢复动弹。恢复意识的许默定睛一看,日夕山正紧巴巴一张小脸看着自己,那双吊梢眼吊得更高了:   “你这傻书生,非要等她把你精气吸干了才想起我来吗!!!”   许默张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是个没有了气力的状况,见到日夕山,仿佛是终于放了心,眼前一黑不再有意识。   ——————————————————   再次醒来,是个日上三竿的光景。许默一吸鼻,闻见了不知是从哪里飘来一股子香香甜甜的气息,正欲发问,就看见阿淑和他的小兄弟们顶着饭菜来到了自己床边。   本来是个饥肠辘辘的状态,结果一醒来就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小地鼠拱进来,搞得许默竟是有些想要作呕,顾不上失礼,连忙细声要求道:“…阿淑呀,能麻烦你的兄弟们出去一下嘛。”   阿淑立马会意,示意让小地鼠们离开。他担忧地望着许默,张口道:“许公子,你好些了嘛?你可睡了两天了,可急死我们了。”   许默张了张嘴,接不上话来,转而说:“…那个,日夕山呢?”   “夕山大哥这两天一直陪着你,怕那鬼怪又来骚扰你,今早上看你气色好些了,连忙出门去偷……”阿淑自知失言,连忙改口道,“…买了只鸡回来,给你炖了汤,可不就在这儿吗。”   许默看了看,正是那鸡汤,香香甜甜地勾得他饥肠辘辘,不禁有些感动:“这坏妖精,竟还是个好厨子……他现在在哪里呢?”   阿淑摇摇头:“不知道,弄好了他叫我给端你房间来,他说还得去搞点能补精血的药来,晚上再做其他的。”   许默“啊”了一声,望了望窗外,担忧道:“这会儿出去?他也不怕被人看见。”   话音刚落,只见日夕山灰头土脸地从门外蹦了进来,见许默有气力坐在床上与阿淑交谈,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对着许默扬扬下巴:“哟,醒啦。药我搁厨房里了,晚上自己弄去。”   许默呆呆看着他:“恩。”想了想,他涨红了脸,“那个,这两天,麻烦你了。”   日夕山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摇头摆尾地拱上床来,大大咧咧给阿淑使了个眼色,阿淑嘻嘻一笑便离开了,还不忘合上了屋门。   “谢谢你。”   “……哎哟,可累死我了,小书生,快给小爷揉揉。”日夕山展开四肢,懒懒地扑扇了几下,又改口道,“算了,你还是先吃饭吧,人可跟妖怪不一样,两天不吃饭就太要命了。”   许默微微一笑,发现这小东西嘴上说得自在,其实连耳根都红了,大概是不习惯于接受谢意吧,这种地方——还挺可爱的。于是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由于存了戏谑之意,一边吃还一边学着阿淑的语气大声夸道:“夕山大哥,这鸡汤可真好喝呀。”   日夕山把脑袋一别,粗声粗气道:“你别叫我天天给你炖就好。”   许默吃足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不是不能离开那本书方圆十米内么,那你怎么出门去的呀?”   日夕山闷声答道:“背在身上出门去的。”   许默见他怨声载道的,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妖精,偶尔干干好事干嘛摆出个晚娘脸啊。”   日夕山扭过头来看着他:“……我已经很久没对谁这么好了。”   许默接不上话来,只有柔声道:“恩,谢谢你。”   介于日夕山表现得当,许默打算对上次的事情也不做追究了。叫日夕山睡房顶去的命令也无形中成了一纸空文,日夕山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德行,除了整日对许默上下其手外也正正经经向许默传授起了一些关于妖物与修道的法门来,免得下次遇见鬼怪又像这样手足无措。   另一方面,日夕山又恨恨于骚扰许默的女鬼来,念到这鬼怪实在太不懂得看人脸色,居然连他的人都敢碰,一定给她点颜色瞧瞧。阿淑那边没有查到许宅里有这样的鬼来,毕竟鬼是不讲究用采补之术的,但这只鬼又纠缠与许默,难道是有什么夙缘?   日夕山将这个想法于许默说了,许默连连摇头,说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和任何女性有过什么牵扯,这种说法纯属扯淡。于是日夕山便有些纳闷了:即是鬼,又无前缘,胆儿还贼大……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也想会会。   白日里许默出门谋生,日夕山就不再尾随一路,而是在屋内四处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寻前缘的线索。然而那女鬼仿佛是铁了心不要和日夕山打照面一般,似乎就销声匿迹起来。   日夕山本来身负异禀,体性纯阳,再加上法力有稍许恢复,整日在府里转悠,熏得众鬼花容失色,连连逃窜,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又都被阿淑记载在案,让日夕山一个个逮出来审问过了,也都是些稀里糊涂的老鬼,连府上现在住有生人都不知道。   然而其中种种许默是不懂的,他只觉得这狸子妖似是有些喜怒无常,明明前几日对自己施展好意,结果这几日又不管不问,乃至天天躲在宅子里晃悠,不知在搞些什么。这样许默心里有些麻麻怪怪的,不晓得是怎样一种情愫。   然而晚上的采补之术却是仍要继续的,许默似乎也没有之前那样羞怯,只要日夕山不要太过分他也不会怪罪什么,再加上他确实天性喜淫,无端生了个纯洁如处子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拨,终于是按捺不住自我,好生享受起那爽利来。   日夕山经过几次开掘后,发现这小书生的后庭真是是柔嫩异常,无奈自身条件所制无法享用,只有夜夜拿了器物来亵玩那处,开始许默是极其敏感和羞怒于被触碰那处的,可渐渐地久了也就体察到了其中快意,敏感点也被日夕山所觉察,常常被把玩到汁液横流而不自知。   日夕山每夜这样无度地索求许默,却又不会做到过分,自然是存了别样心思:那女鬼既然不是有前缘,那就一定是为了采补,总之无论是什么情况,自己每夜与许默云雨,她自然是知道的。就是要先把她的馋虫给勾起来,等拿天他稍作离开,女鬼自然会按捺不住地现身,到时————   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六章   可惜不如日夕山的愿,那女鬼一直没有出现,像是晓得了日夕山心中的打算,从此就销声匿迹一般。许默安得如此,但又羞恼于日夕山每夜的骚扰,一天几天没得到好睡,眼下都出现了淡淡的淤青。   日夕山觉着许默精神头不大好,便也对其关心呵护起来,三天两头给他弄点可口的吃食,倒让许默无从发作了。   就在许默觉得渐渐安心,甚至自己也不大惧怕鬼怪时,怪事又发生了。一日晌午,日夕山和阿淑出门办事,只留发了点伤寒的许默在屋中午睡,由于天日正晴,所以也没有怕女鬼缠身的顾虑。就在许默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名字:   “许默……许默……”   那是极低的气声,雌雄莫辩,许默并听不出端倪。他以为又是日夕山在逗弄自己,便翻过身去。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刻,突然打了个寒战:日夕山不是出门去了么?   他身上一僵,凝神分辨着那身影的出处。   那声音的源头见许默没有反应,便改口道:   “许公子……许公子……”   这宅子里只有阿淑会叫自己许公子,可是这声音断然不是阿淑的————许默心想,难道又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反正我是不能应声的。这几日跟着日夕山也学了点鬼怪的常识,知道要是平白无故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一答应了,魂可就给勾走了。   他偷偷睁开眼,发现周围景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便放心大胆地闭上眼——   “啊呀!!”   这一闭眼可不要紧,猛然间一张大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仿佛是从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定睛一看,正是纠缠自己两次的鼓眼女鬼。   许默连忙要睁开眼睛,那张大脸连忙发话,声音凄凄惨惨:“许公子,你可别睁眼呀,我是在给你托梦呢。”   那声音在许默脑海里嗡嗡发响,正是之前唤自己的那个声音。   许默颤声道:“有你这样托梦的嘛……我说姑娘,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干嘛一直缠着我不放呀。”   女鬼哀怨地摇摇头,扭捏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要对许默露出个十分天真的表情:“许公子……你听我解释解释,如今我有求于你,若你能救我于苦海,来生必俯首做牛马相报!”   许默只有壮着胆儿听他讲完:原来这女鬼本不是鬼,而是许家大宅里的梁上妖。许家大宅经历百来年风风雨雨,宅子里的一草一木有悟性的早已成了精,更不论这天天伏在梁上倾听人语的梁上妖了。梁上妖本是个心地善良,不思修行的懒惰妖精,不料年前南水镇闹瘟疫,许家主人惨死,许家主母许王氏————许默的婶婶,就悬在这根梁上自了尽。那会儿梁上妖正懒洋洋在梁上睡觉,没想到一醒来自己却附了许王氏的身,想必是许王氏怨气过剩,冲撞走了梁上妖的肉身。梁上妖好不容易摆脱许王氏的肉身,气急败坏地逮过许王氏的魂魄一阵乱打,结果两股怨气向冲撞,竟和许王氏合体了,成了个半鬼半妖的怪物。   而由于他有带有许王氏前世的记忆,看到和年轻时的许安康面貌相仿的许默,便起了爱慕的心思,无奈日夕山阳气太足,只有乘着日夕山不在才敢揩几把油,可他身上鬼气太重,还是伤了许默。那天夜里好不容易爬到许默床前,结果却被闻声而来的日夕山给吓了个屁滚尿流,出门就撞见凶残更胜日夕山的瘟鬼,瘟鬼见他半鬼半妖实在稀奇,就想将他拖回老窝好好把玩一下。   听到这里许默也不禁瞠目:“等等,那么说……姑娘,阿不,婶婶,你真的是我婶婶?”   梁上妖连忙摆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这可不敢当!其实就神识来说,还是以我本身的记忆为主你婶婶那份平时主要都是沉睡着的……特别实在这种危机时刻,还不是得我这纯爷们来压场面……啊呸,不说这些,许公子,你可要帮帮我呀,那瘟鬼老变态了,只有你家日大仙才能压住他!”   许默越听越觉得别扭,觉得这梁上妖说话没头没尾的,像是个没长全心智的笨妖怪,连忙反驳道:“……他可不是我家的,你也别叫日夕山什么日大仙,他现在就这么丁点个儿,连我都打不过。”   梁上妖捶胸顿足道:“……他是在让你嘛!我是不敢去求助于他的,只有靠你啦————看在你婶婶的份上,咱也算是故人不是?”   许默若有所思:“那行,不过你得告诉我,那瘟鬼是个什么道行……听你描述,他倒是很厉害呀。”   梁上妖又连忙向许默讲了瘟鬼的来头——这瘟鬼也不是鬼,本是冥界的神官,由于犯了戒被赶了出来,消了道行。不过他还是有个锦囊在手的:他有把“送灾扇”,扇向哪里,哪里就闹起灾祸来。年前那次瘟疫就是他捣的鬼。   许默听这瘟鬼如此厉害,不由得担起心来:“既然如此,那日夕山如何治得了他啊?”   “这你不用担心,瘟鬼可是卖他面子得很——只要他去与瘟鬼说说情,他自然会放了我的。”   许默点点头:“成,那我睁眼了啊————还有,你以后别托梦给我了,怪吓人的。”   梁上妖委屈地扁扁嘴,一溜烟不见了。   傍晚日夕山回来,听许默说起了梁上妖白日托梦的事,不由得哈哈一笑:“我说呢,就觉得那玩意儿似鬼非妖,可疑得很;既然他不是要吸你精气,我就不计怪他了。不就是去向瘟鬼说说么,我待会就去。”   他弓起身捧起茶杯饮了口水,补充道:“……这瘟鬼呀,要不是当年我和葛鱼那妖道斗法两败俱伤,哪有他说话的余地。”   许默不由得奇怪:“你和他倒是很相熟啊?”   日夕山笑嘻嘻跳上许默的肩头,倾身揪了揪许默的鼻子:“怎么?小书生吃醋呀?”   许默脸一红,扭过头去不看他。   ——————————————————————————————————————   梁上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自由,欢天喜地给日夕山道了谢,又风风火火地向去给许默也道上一声。日夕山见状连忙拦住他,指手画脚道:“你还是先弄张好看的脸来吧,免得待会儿吓到小书生。”   梁上妖这才反应过来,愁眉苦脸道:“日大仙,我只会造梦,不会造脸呀。”   日夕山两眼滴溜溜一转:“我倒想起来了,'黄粱一梦',你们这些梁上妖精最会造梦了————这样,我想办法给你弄张好看点的脸来,你也帮我一个忙。”   见状梁上妖连忙躬下身来,任日夕山耳语了几句,不禁也红了脸庞。   ——————————————————————————————————————   日夕山回了屋,许默见他脸色,估摸着应该没出什么差错,两人寒暄几句就入睡了。   许默才阖上眼不就,就感觉日系山这小东西在偷偷往自己身下拱,便嘟嚷道:“别闹……你这骚狸子,现在可是没有女鬼缠着我了……晚上别和我睡一床了,把你扔出去……”   日夕山也不多说,黑暗中拍了拍许默那软嫩的臀肉:“不碰就不碰,就怕你想得慌。”   许默本以为可以安然入梦,渐入深眠之际,竟发起了梦魇。   梦里他还年少,身着白袍皂巾,周围景色俨然是书院竹林外。   鸟鸣入耳,竹馨入鼻。他为什么在这里?对了……是玉成,是玉成约自己来的。   他说有要紧事要与他讲。是什么要紧的事,让他俩都得躲过同学和父子,到这寂静之处来讲?   就在许默神情恍惚之际,忽然觉得被人暖暖地抱住了。清郁的竹香沁来……是玉成!   “寻山,我等你很久了。”   这温柔的人,是玉成啊。   相拥,撕扯,啃咬——不知不觉情境已入疯狂,身上的男子轻笑着舔食着他的耳垂,浑身上下烫得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玉成……”   “玉成……”   他就这样无知觉。无所求地念着他的名字,直到下身被狠狠贯穿,钝痛入骨,痛过相思。   他猛得抬头:   “啊!”   ……不是常玉成,是……那个坏妖精……   不知何时日夕山已经恢复了常人的身量,目若点漆,眉目如画,正掰着自己的脸颊冷冷看着自己,笑着吐出一口气:   “我说了,我是日夕山,不是那个什么玉成。”   日夕山呆住,愣愣看着床上嫣红如桃,细细喘息的许默。   “玉成……”   他突然觉得没了兴致,从许默的后庭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扯开嘴淡淡一笑:   这呆书生,我还以为真是个雏儿呢 ……还得多谢我给他找了场春梦。   他涩声道:“我说了,我是日夕山,不是那个什么玉成。”   第七章   日夕山神色落寞了几日,转而又恢复嬉皮笑脸的德行。许默早摸清了这妖精喜怒无常的习性,只道是日夕山又专研进了什么修行法力的门道里去,并不过问。   两人就这样吵吵骂骂,摸摸捏捏,加上偶尔过来打个圆场的阿淑和壮着胆子鬼鬼祟祟来串门儿的梁上妖,稀里糊涂地度过了好些时日,转眼入了冬,日夕山已有许默的手臂般长短。   阿淑见日夕山长大的速度挺快,知道他“暗地”里是做了不少功,因而每次看向许默的眼光都带了些耐人寻味的怜悯,弄得许默十分心烦意乱,一连几日都不想与日夕山相好。   日夕山道许默是个面皮薄的,眼看就要过年关,他也想趁着这好机会和许默好生温存温存,便越看阿淑越不顺眼,想找个机会把他的支出去。   无奈阿淑是个不大看得懂脸色的,日夕山连连暗示了好几次都没上道,终于在除夕这天早上日夕山气呼呼地吓唬阿淑说要把阿淑做成鼠皮袄子,吓得阿淑连忙携了众兄弟相许默告别,道是家中双亲想念至极,得回家过年。   许默没想到连这小小鼠妖也是有家中至亲的,念及自己这一年的遭遇,感慨万分,思及双亲,快要落下泪来。   日夕山没想到才赶走了小老鼠,又要安慰这多愁善感的小书生,哪里还功夫来温存温存。   两人打炮仗似的打整了屋子,许默又给大伯一家的排位前供了蔬果,才开始盘算起如何和许默来度过起这除夕夜来。日夕山是个喜闹的,虽打心眼儿里不大待见凡人,但对于人间特有的烟火气又是格外向往,不然当年也不会兴致勃勃地跟胡千喜一起下山了。日夕山扭扭捏捏相许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料到两人一拍即合——原来入冬以后许默害冷,不大乐意出门摆摊兜售字画,这些天都是在家中代写书信度过的,久不出门,心里也有些痒痒。   每到除夕,其他地方是家家闭户,街道肃清,自家关起门来过年;而这南水镇却不同于其它地方的习俗,除夕夜里格外热闹,不仅有夜市,镇上护城河边还会放烟火,城中居民更乐于出门过年,打年糕,看烟火,别有一番趣味。   许默小时候曾见识过南水镇的年关,其中繁华让他念及至今,盼着再去重温一下这童年记忆。   日夕山身量又长大不少,不能再藏在袖子里。于是许默给日夕山画了张唇点朱漆的白脸蛋儿来,又给他绑了俩小辫,告诫日夕山待会莫笑莫闹,让许默抱在怀里,装作是个不笑不闹的偶人。   日夕山为了出门也不计较太多,尽心尽力地扮演好这样一个角色,许默出门时偷瞥了日夕山一眼,发现他连眼珠都不曾动过,边抿嘴一笑,向城中走去。   这一人一妖出门时是傍晚,一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到了城中心已是明月当空的光景。行人渐多,商贩各色吆喝,万家灯火,交杂出一幅繁荣热闹的年夜图来。   许默看见路口有处卖江米团子的,顿时觉得自己肚中饥肠辘辘,便过去买了两个,包了腊肉,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正要张口,怀中日夕山连忙扯扯他的衣袖,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许默,露出一副要讨食的表情。   许默难得见到这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妖精这样拘束,便存了促狭的心思,眯起眼睛自顾自地咬了下去。日夕山见状,连忙起身来争夺许默手中的团子,两人正要争扯,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尖叫:   “啊!!”   不幸看到这一幕的小女孩呆呆看着许默和日夕山,吓得掉下了手中包裹。日夕山连忙如挺尸般僵直了身子乖乖睡会许默怀里,许默抱歉地朝女孩笑笑,转身跑进了处更隐秘的小巷子里。   “都怪你,坏妖精!非要这时候来抢嘛!吃货!”许默愤愤地骂道。   “……还不是你要作怪,有好吃的不先给小爷我!臭书生,小气鬼!”日夕山也连忙挺出身来反驳道,说罢夺了许默手中的团子,鼓鼓囊囊地咬上一口,摇头晃脑可是得意了。   许默正欲将其扯出怀里给撂出去,却发现不远处传来了像炮仗一般的巨响:   “等等,日夕山,你听听……?是不是烟火大会开始了?”   日夕山连忙仰起脸来,细细听着。他本是妖物,听力比常人胜过许多:“正是!小书生,咱们这就过去吧!”   许默为难地摇摇头:“我可怕遇见刚才撞见咱们那小姑娘。”   日夕山恨不得锤这呆子一拳:“白痴,你从那边绕过去嘛!”   ————————————————————————————————————   两人绕了不少弯路,终于到达目的地。河边已经聚集不少人,然而烟火还未开始,原来刚才那两声只是试响。   “小书生……小书生……听我说,刚才过来时我看了,那边那颗柳树下面有块空地,地方有点偏,不过没人发现那里——反正待会烟火是在天上放,咱们站在哪里都看得到,不如过去看吧,地方隐蔽,我也好伸展伸展。”   许默想想也是,连忙绕到了那颗枯了柳下面,看了看周围确实无人,地面也算干净,连忙拂拭了几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顺便也将日夕山扯了出来,抱在腿上。   许默一路上抱着日夕山跑了不少的路,发髻有些松散,额头汗津津地,唇红嘟嘟地,整个人看上去水润可爱。然而他全然不自知,撂起额发擦拭了几下,见日夕山若有所思地打量这他,诧然道:“干嘛?”   日夕山愣愣地摇摇头,埋下头想了想,抬头问道:“你倒是很少披头散发啊。”   许默被问住了,想了想自己的确是不喜欢散发,连睡觉也是松松散散地绑了个发髻。以前家中管教严,肆意散发不庄重,于是就养成了习惯。   “是吧,有什么问题么?”   日夕山笑了笑:“没有,”他坐在许默大腿上,隔着不算太厚的衣服,许默温热的肉体透进他的体肤,他戏谑地磨磨蹭蹭,趁许默没注意将手伸进许默的两腿间摸了一把,“……小书生,我们貌似还没在外面行过事吧?”   许默羞怒地拍开他的手,小声斥责道:“骚妖精,这可是在外面,摸自己的去!”   日夕山正欲再调笑他几句,忽然伸手相许默身后一指:“哎呀,烟火开始了!”   许默连忙侧身过去看,果不其然,随着巨大一声响,护城河上方夜空出现了绿橙色的烟火。就在他抬头张望的这一刻,忽然觉得左边脸颊上被什么轻轻一碰,随之掠过了。   “日夕山……刚才……是什么?”   许默摸摸脸,奇怪地问道。   日夕山却正大摇大摆地躺在他的大腿上,伸手挠了挠鼻子:“不知道,蚊子吧。”   “哦。”许默随即转过头去,一心一意地看起烟火来。小半刻后才发现不对劲儿:   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蚊子?   待烟火放完,许默发现日夕山竟不知何时在自己身上睡熟了,于是只有无可奈何地抱起他,用覆着他的衣袖将他小心翼翼地裹了裹,起身离开。   一路上没有这坏妖精和自己拌嘴,竟有些不知滋味的冷清。然而夜市未散,回去的路上还是极热闹的。只是不知何故路上行人看见他纷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或是皱眉,或是偷笑,或是别过脸去。   许默如针芒在背,不懂是哪里出了差错,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日夕山睡得安静,正是一座不动不闹的陶瓷偶人般的模样,断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他到家了。把日夕山帅上床,他自顾自地去洗漱了,直到对着铜镜洗面时才发现端倪:   原来不知何时,他的左脸脸颊上竟多了瓣小小的唇印。   许默脸一红:是放烟火的时候干的么?   许默看了看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狸子妖,那被涂得朱漆的嘴唇果然是被蹭掉了不少。   日夕山翻了个身,嘟嚷道:   “…呼…新年……快乐啊……小……书生……”   许默咬了咬嘴唇,无声地笑了。   ————————————————————————————————————————   日夕山搞不懂,今早上一起来,许默像是转了性一般,勤勤快快地去厨房生火忙活了起来,说是大年初一的第一顿早饭得他来弄————虽然准确说是弄了个鸡飞狗跳,烧坏了一口锅,打烂了两个碗一个盘子。最终许默垂头丧气告败,出门买早点去了。   直到许默出门后日夕山才反应过来:这大年初一的哪有什么早点铺?只怕这呆子要走上很远才行了。于是连忙也冲出门外去拉回许默,一推开门却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正站在许宅门前,饶有意味地打量着许宅。   一见日夕山探出头来,他连忙转变了脸色,不冷不热道:“哟,好久不见啊,骚狸子。”   来人正是日夕山那打不散的损友——胡千喜。胡千喜穿了件毛茸茸的大袍子,一张雪白的脸裹在里面,像极了长了一张俊俏脸的大毛球,不伦不类得别有一番风姿。   日夕山连忙也问候道:“对啊,这么多年你也不见老啊,老不死的臭狐狸。”   胡千喜一听气得跺脚,赶忙冲进没来想逮住日夕山一顿好揍,无奈日夕山身量小,又灵活,两人没上演成全武行,倒是成了狗拿兔子。   胡千喜见不能奈何日夕山,连忙念动口诀,想动用法力拿下日夕山。   日夕山连忙叫嚷:“去你妈的臭狐狸,抓不到就用法术啊!你羞不羞啊,就只知道趁着我没法力的时候来洒洒风光,有种等我恢复法力再战啊!”   胡千喜不想与他多嘴,收了法术,冷声道:“哼,我说日夕山,你在人家床下睡了五十年,嘴巴还那么利索。你快下来,今天我找你是有要紧事讲。”   日夕山见状也懒得逗了,蹦下屋檐,直直看着胡千喜:“无情的臭狐狸,当年抛下小爷我自己逃了就算了,大年初一上门还不给我拜年啊。”   胡千喜一听他说起那事,连忙伸出舌头舔舔嘴,辩解道:“……当年哪里是我抛下你啊,明明是你自找的好吧!还有我都冒了泄露天机的危险给你求了命数了,可谓是功过相抵,你干嘛还扯着不放啊!”   日夕山见胡千喜不再拿腔作调,也不再扯着这个话题不放:“行啊,话说命数的事还得谢谢你,什么事,说吧。”   胡千喜扬了扬头:“你倒是先请我入座啊,茶水有没有?我都站好半天了。”   胡千喜落了座,又仔仔细细大量了日夕山一番,惊呼道:“你比上次长大很多嘛!阿淑上次给我说你就指头那么大丁点——看来那凡人也是天赋异禀。”   日夕山听他对许默评头论足,有些不高兴:“对啊,怎么,你都做了蓬山的地仙了,我长大点儿碍着你啦、”   胡千喜正在喝茶,听到许默提到心中痛处,气得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何止是个小小山头的地仙!”   日夕山懒得与他废话:“好吧,你到底是为何而来,快给我说吧。”   胡千喜与他细细道来:原来他这些年做了地仙,不再苦于修行,另一方面确实觉得自己有愧于日夕山,便自作主张替日夕山去寻了那人的下落。五十年前一战后那人虽是死了,但是实则阳寿未尽,押至冥界后恢复了记忆,晓得了自己这一世的作为,万分愧疚,于是折损了自己那没活够的几十年阳寿,还帮冥王抄了几十年的卷宗,终于求得了个普通的命数,约莫二十来年前的时候投入往生了。   日夕山默默地听着,不作评价。沉默许久才闷声道:“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些念头了。”   胡千喜看着他,眯了眯眼睛,淡淡道:“……那你这么急于拿回自己的法力和肉身是为什么?”   “拿回法力和肉身,我才可以继续修行……然后,飞升成仙呗。”   “……那你飞升成仙,又是为了什么?”   日夕山抬起头,争辩道:“……成仙,当然是为了……为了……”他转而埋下头去,“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   胡千喜摇了摇头,说:“日夕山,你没忘。”他站起身,发下茶杯,转身道:“如果他真的转世,不会离南山太远的地方——前世他有愧与你,依照他的性子是一定要还的,所以说不定就在这南水镇就能遇见他。若是他的转世,另外身上一定会有一处带有他的法印,你注意一下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胡千喜出了门,想了想补充道:“若是这样寻不到他,你还是想办法下冥界一趟,冥王那里应该会有他的下落。我一介小仙,不能再帮你了。”   日夕山呆呆坐在原地,突然欣喜若狂地站起来:   “对了!许默!我怎么没想到!”     第八章   许默弄不明白,为什么一进门就被日夕山招呼住,也顾不上吃早点,就被日夕山喊到床上。   他心想:这骚狸子莫不是又想出什么新的玩法了吧?这大冷天的一清早起来就行那事未免也有些太过了。他心心念念的是日夕山昨晚没得到趣,想的是勉勉强强安抚他几下,可不想为了这事而收了寒。   日夕山倒是心无杂念,手忙脚乱地剥了许默的衣服,许默见他一个小小人儿张牙舞爪地也太费力,便不由自足地自行脱了衣,羞红了脸想要看这坏妖精要干啥幺蛾子。   然而日夕山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一寸一寸地按着许默的肌肤,仔细地寻找着什么。许默被他弄得痒痒,骂道:“你这坏妖精,要干就干吧,别捏来捏去的,怪痒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日夕山抬起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行为的失常,但更诧异于许默今天难得的好脾气,问道:“小书生,你不恼我啊。”   许默头转向一边,找不找词来应对他。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往日不是最厌烦日夕山对他上下其手的么?为何……昨夜就像是座分水岭,吧2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都给盘到这边,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想迁就日夕山一点。   日夕山倒没有多想,他摆摆手:“……那个,小书生啊,你生下来可带有什么胎记……或者大一点的痣没有?”   许默埋头想了想:“没有……正面应该是没有,背上和屁股上我看不见,要不你帮我看看。”   日夕山连忙令许默翻过身,细细查看起来。背上是没有的,他一寸一寸摸到了许默的屁股墩儿,正儿八经地又摸又捏,确实没有发现端倪,倒是许默那嫣红嫣红的后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满怀坏心地伸手去戳了戳,惊起许默一声低喘,便悻悻收了手,仿佛是又想起什么。   许默见他迟迟不动手,以为他是没了那兴致,心情微妙地批回衣服,一脸疑问地望着日夕山。   日夕山也回望着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倒是问心无愧,想将一切与许默讲了,但隐隐有觉得难以开口,说不清是哪里毛刺刺地扎着自己,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愧疚感。鬼使神差之下,他跳上了许默的肩头,解开了许默的发髻。   许默一惊:“日夕山!你这是要作甚!”   日夕山呆呆看着许默,又自作主张地将许默的额发拨成两边,倒有些像自己的发型。不过许默发丝长而软,和自己那参差不齐的奇怪发式又有不同,放下来别有一番风情,映得面目也清韵如画。   许默搞不懂这行为无常的狸子妖了,捞起头发来重新挽了个髻,起身离开了房间。   日夕山还在原地呆呆地想: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大清那人的面貌,小书生的相貌大概和他是雷同的,否则我也不会对他起了起那样古怪的心思——但是为什么小书生的身上并没有他的法印呢?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闷得慌,找不到头绪来。   ————————————————————————   年前日夕山和阿淑在许宅大门口捡了只骨瘦嶙峋的小猫,阿淑并不怕猫——从小跟着日夕山的关系,他对狸猫似的动物都不大害怕,日夕山念它生得有些像自己幼时的模样,起了怜悯心,便丢回来给许默养。许默也没多大费心,只是一日三餐给喂饱了食,没想到这只野猫倒是个好生养的,不出一个月就给养得是油光水滑,蹦跳自如了。   日夕山就此时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这夜猫子本性属阴的嘛,这里是处大阴宅,它当然是越活越快活了。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和这野猫也同属一科,还摇头摆尾地自以为高明了。   言归正传,日夕山见这小野猫是越长越壮实,便又动起了坏心思。小猫呆笨,虽不通人性,没有修行,但也知道日夕山身上有同类的味道,对他是言听计从,乖乖顺顺的,日夕山见小猫身上皮软毛厚的,坐上去是相当地软和,便趁着自己目前身量刚好可以骑着这小猫,一得空就攀到了小猫背上,指手画脚地让小猫驮着自己,好不威风。   大年初二,许默去城东,城南的东家那里拜年去了,至夜未归。日夕山在家无聊之极,又没有小鼠妖阿淑来陪自己插科打诨,只有召来了小猫驮着自己四处走走,观览观览这许宅的夜里风光。   这一妖一猫东走西顾,绕绕停停,竟不知何故地走到了一堵从未见过的旧墙面前。日夕山纳闷地从小猫身上跳下,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发现了其中古怪:   这旧墙后面有股极其强烈的阴气,已不是鬼怪可以造成的程度。   一定是小猫受这阴气所吸引,随迹而来,带着自己来到了这处。日夕山心中纳闷,但也找不到法门,阿淑不在,又不能让他打地洞转过去看看,于是只有四处检索,终于发现在墙根被杂草所遮挡的地方,有处暗门。   暗门是铜制的,看那锈迹,年代并不久远。日夕山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半会,突然身上一寒,环顾四周:刚才和小猫在路上不曾见到鬼,不是没有鬼怪,而是因为鬼怪害怕自己身上过重的阳气而躲开了,他还可以感受到鬼魂的存在;然而这里阴气冲天却也没有半缕鬼魂……只说明,这堵墙后面的东西更让鬼怪所惧怕。   日夕山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可以驾驭的情况了,连忙招呼住小猫,回到厢房,想明天白日再做个探究。   ——————————————————————   回到屋里发现许默早已到家多时,正满大院地找日夕山,于是日夕山便将刚才所见给许默说了,许默虽然也听不大懂其中利害,但也晓得蹊跷。第二日,大年初三,两人看着日头当空了,带上铁具,才奔向后院看个究竟。   许默清除了暗门前一人高的杂草,果真露出了块暗红色的铜门来。门上倒也古怪,覆盖了一左一右两团稀奇古怪的印记。日夕山认认真真地将手覆上去摸了摸——开口道:“不知是谁下的法印,还是烫的,应该还没到几十年。”   说罢搬过许默手上的铁刃对准门缝一插,让许默狠了劲儿地撬,不出多时,铜门果真被撬开,露出门内风光。   许默奇怪道:“这门怎这样好打开,就算里面有什么,也根本拦不住人吧。”   日夕山摇摇头:“这扇门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拦人的,”他指了指门上那两团法印,“这分别是对妖物,对鬼魂下的禁制,即使门打开了,它们也是进不去的。”说罢迈步向门内走去。   许默哑然失笑:“可你不也是妖怪吗?这……就进去了?”   日夕山故作深沉地撩了撩发辫:“我法力尽失,可不算是妖怪了。”   两人进了门内,才知道什么事别有洞天。原来这后院的范围可不至于那堵旧墙,这扇门出去,还有一小块空地的大小,而这园中园里不见得有其他草木,只有一颗歪脖子柳树和柳树下的一口水井。许默迈入院中,蓦地觉得后背发寒,是股不可名状的凄冷感,然而他望向日夕山,发现日夕山更是目瞪口呆:   “我的妈呀——”   许默不知状况,探寻地望着日夕山,日夕山也不多做解释,连忙将许默推出门外,自己也退身出去。   “刚才……你可是看见了什么么?”许默问道。   日夕山扭头看他,仿佛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片刻,他解释道:“幸好你看不见,尸林遍野的,吓不死我。”   原来刚才日夕山进去,就看见了院内遍布的尸骸,不过那尸骸不是人的,而是妖和鬼的,遍布了整块空地,死状扭曲。按理来说鬼是不会死的,即使是消亡,也是一瞬间地灰飞烟灭;但是那园内不是何故,大概是被施了什么法术,鬼魂都保持这灰飞烟灭那一瞬间的狰狞状态,看上去好不可怖。然而这一切作为凡人的许默是自然看不见的。   日夕山摸摸胸口,发现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那施印者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警示其他妖物不要入园么?但他转念一想,按照这种情况,妖物争相忘一个地方去,让人不得不封印了这个地方只有一种可能————   他连忙冲进院中,攀在那口水井上往下看着————   “日夕山,你要干什么!”许默着急地想要冲过去逮住他。   什么也没有。   日夕山怅然若失地回到许默身边,让许默合上了铜门,悻悻跳回许默怀中,眯起了眼睛。   才往前走了两步,日夕山突然又跳了下来,说是有急事要去找胡千喜,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许默看着日夕山今日里的种种失常,心头不禁爬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回到房中,思来想去:阿淑不在,他不知道问谁,可是只有妖物会明白妖物的心思——对了!梁上妖!   他连忙跑到院中,大声呼喊道:“梁上妖——”   梁上妖慢悠悠地从房顶上冒出个头,见是许默,连忙殷勤地跳了下来,细声问道:“许公子,大白天的有何贵干呀。”   许默见他几日不见,竟换了面貌,不再是那个眼若铜铃的吓人样,面庞洁净了不少,不但和自己那过世的伯母有几分相似,还有几分男子的英气,雌雄莫辨地虽说不上好看,但也算得上是清秀,诧异道:“…那个,你怎么变样了。”   梁上妖喜气洋洋地摸摸自己脸蛋,一扭一拐地解释道:“多亏了你家日大仙呀,他让瘟鬼给我重新造了张面皮,虽然不及我身前神韵……不过……嘻嘻嘻人家还是很喜欢啦……”   许默突然打了个激灵,不知为何一阵恶寒,蓦地又闻见了股子木材烧焦的味道,抬头一看,梁上妖头顶上都照出青烟来了,这才想起梁上妖半妖半鬼,不宜在日光下久站,连忙把梁上妖拖了下来,带到屋子里去。   梁上妖整日稀里糊涂,许宅里的大小妖怪都不大愿意搭理他,一看到许默对自己如此关照,感动得七荤八素,以为许默是对自己有意,连忙要攀住许默限殷勤,吓得许默连连推开他,问道:“梁上妖,我是有正事要问你,你别粘过来嘛。”   梁上妖不情不愿地坐正身子,补充道:“叫我小梁嘛。”   许默又好气又好笑,不再搭理他,向他问起了后院暗门后的事情来。   梁上妖听到后院二子,又听到铜门法印,即刻惨白了脸色:“许公子,你说的那法印,可是这样的?”说罢他拿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个四不像的圆团,晃眼看去还有个六七分像那法印的形状。许默点头,梁上妖却是急得要落泪了:   “许公子,你可不知道,这是亶宿宫的法印——你再告与我,那法印是红的,青的,还是绿的,黄的?”   许默想了想:“红色,有点儿暗。”   梁上妖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跺了跺脚,说:“糟了,是亶宿宫主留下的法印——那里是结界点啊!”   许默见梁上妖不知所云,急忙问道:“结界点是什么?”   梁上妖见许默到是不知事情轻重,就向许默解释了一番:这许宅妖物众多是有来头的,许宅是处阴宅,但相传在以前更是冥界与人界的结界点——所谓结界点,自然是可以任意通往两界的地方,冥界的妖物鬼怪想要到人界来修行掳取精血,而人界的妖物鬼怪想要去冥界保持永生——在冥界,时间是永恒停止不变的,据说冥王至今有一万三千岁,但从未见过其老态。所以就结界点而言,它附近常常是阴阳失调的,鬼怪滋生,威胁两界的安全。但不知为何,大约是五十年前,许宅的结界点就渐渐荒废了,鬼怪也渐少,只是去年瘟疫以后才渐多了起来、   ————————————————————————   “……对,只是去年瘟疫以后才渐多了起来。”   胡千喜抿了口茶,直直看着日夕山,两人端坐在蓬山的望山亭里。日夕山知道胡千喜大年初一下了山必定会流连于南水镇几天,不出意外在城南的勾栏院里逮到了他,人烟嘈杂说话不便,向胡千喜说了后院里的怪事后胡千喜将他带回蓬山,两人才算开始商议起来。   日夕山睡了近五十年,再加上一直疏于修炼起神,许多前尘往事都记不大清,但是说到结界点时他还是眼前一亮:“可是老狐狸,刚才你说结界点,我怎么不知道?如果之前知道许宅里有结界点,我不早就……”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去年。”胡千喜打断他,“去年开始,许宅附近,乃至南水镇阴气失衡,都跟那结界点有关。到去年我才确信,许宅的确有个结界点。”   前文说过,这许宅是一处罕见的阴宅。所谓阴宅,自然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其中天时地利,自然就是身为结界点这样一个阴阳交汇的地方,而人和,更不如说是“鬼和”。许宅历经百年,草木成精。而三朝之内,又少不了许多灾患。于是生鬼混杂着熟鬼,新鬼混杂着旧鬼,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当年日夕山和胡千喜下山,一面是为了采补精气补给修行,另一面便是为了窥一窥这许宅的奥秘:早闻整个南水镇乃至南山山脉的阴气都汇集于此,是处有名的阴宅,正好可以和日夕山阴阳相冲,以锻炼他的修行。许家太老爷本也是个有些许道行的修道之人,结识了二妖很是热情,便将心中苦闷告与了他们:原来许宅妖患成灾,已到了他无法压制的程度,可他曾受过南山真人的恩惠,为了还愿毕生必须守候在此,镇守此处阴气。南山真人是位不拘礼数的真人,不同于其他修道之人,其爱好就是与妖邪打交道。许家老太爷师承与他,对妖物也并不排斥,得知日夕山与南山真人是旧时以后,对日夕山和胡千喜也是周周道道。然许家宅子里的妖物却不同了,长期受这阴气浸淫,许多已是可以危害一方的妖佞。许家老太爷压制不住,反倒让自家一位最为得宠的小妾被上了身。许老太爷不忍心动手灭了这妖佞,只好求助于日夕山,希望他能用其自身阳气逼走妖物。   然而就在日夕山和胡千喜正准备大干一场之时,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当年封印日夕山的游方道人,葛鱼。与其说是游方道人,不如说是妖道,当时他也是慕名而来,以修道之名与许老太爷结交,暗地里却是想要将许家灭门,利用其怨气和阴宅的阴气来造妖蛊。他先是设计杀了那被妖物上身的小妾,栽赃于日夕山;尔后又连连杀死了许家几个下人,栽赃与胡千喜——不料最终还是被许老太爷识破,边残杀了许老太爷,与日夕山和胡千喜大斗了一场,最后以自己身死,胡千喜逃走,日夕山被封印为结局。   “……从那时开始,许宅的结界点就渐渐失效了。”胡千喜说道,他看了眼日夕山,“正是因为你沉睡在此,和结界点阴阳相冲,使结界点失效。”他又补充道,“我当上地仙不久,才听说冥王早厌烦了人界和冥界互通,嫌结界点太吵闹,那几年想方设法关闭了好几个结界点,不知道这许宅的结界点算不算是其中之一。”   日夕山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说,葛鱼当时封印我于此,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利用我的阳气去冲掉结界点的阴气?但是他不是死后到了冥界才恢复那人的记忆的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忘却前世记忆,”他惨笑了一下,“……他莫不是又承了谁的情要替他办事吧,是冥王?他就狠心如此对我……”   胡千喜连忙替他打住:“日夕山,你别想多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再说了,你不也是在葛鱼临死前才发现他是那人的么,他到死也未曾有过什么表示……再说了,就葛鱼的品行,和他……和你的……南山真人,要不是因为那个法印,你真的觉着他俩有半分相似么?”   日夕山埋下头去:“我不知道……可我对葛鱼,也曾有过对南山真人那样的感情……”   胡千喜拍手:“那就对了,因为他们本就有着前世今生的关系!所以葛鱼就算对你再不好,他本心仍有着南山真人的一部分,只是形势所迫,他不得已。”   日夕山摇摇头:“…可是不了,我现在觉着,南山真人他……对我也不那么重要了。”      第九章   许默听梁上妖讲了前情,便奇怪道:“既然许宅的结界点业已荒废,那你刚才那么着急干什么?”   梁上妖使了劲地摇摇头,又与他讲起前因后果来:五十年前结界点是渐渐荒废了,这五十年间许宅也曾安宁过一段时间。许默的大伯许安康为人忠厚老实,一生正气,府中妖邪也不大作怪。可就在一年前亶宿宫一夜消失,引发了人界阴阳失衡,妖孽横生。   亶宿宫是人界最为神秘的降灵门派,其建址不为世人所知,有传言它为冥王所操控,也有传言说它自成一派,行踪不受三界的约束。这一世的亶宿宫主更是个喜怒无常的混世魔王,其降灵斩魔的法力已是神怪所惧的程度。   然而亶宿宫一夜消失,人界的妖邪失去了最大天敌,简直就额手称庆要放肆到天上去,引得冥界无法往生的恶鬼也纷纷逃往人界,导致结界点损坏,阴阳失调,许宅如今的许多妖物正是那时从结界点逃出来的。   而那时瘟鬼又正好从冥界回来,带了送灾扇,迫不及待想在人界大干一场,从许宅里的结界点一出来就看中了这所阴宅,作为据点,让整个南水镇掀起了场不大不小的瘟病,许家一门惨死,府中阴气更胜,让结界口被冲得更大了。然而这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一日忽然来个位神秘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结界点给封了,大概还给下了障眼法或是给了什么警示,后来虽然还是陆陆续续有妖物想通过许宅的结界点通入冥界,但都未得逞。   “……现在想来,当初那封印结界点的男子应该是亶宿宫主无疑了,而他应该也没下什么障眼法,只是随手将当时盘踞在结界点的妖邪给灭了,再施了法给保持成临死前那一刻的模样,作为警示。”   许默给听得云里雾里:他平平安安活了二十年,只是这一年遭多变故,渐渐结识了些妖物——听梁上妖这一讲,顿时才像是开了眼界,目瞪口呆。他问道:“真是怪哉,你们人界的妖怪想下去,冥界的妖怪想上来——小梁,你就没想过去冥界看看?”   梁上妖挠了挠脸,眨巴眨巴眼睛:“我下去干嘛,妖物又不是鬼,下了冥界也投不了生。一般下冥界的妖物只有两个目的,要么利用其静止的时间来修炼道行,要么是跟哪个凡人有过孽缘,把人家给作死了,想去冥界查查她往生的下落。”   许默想了想,评价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也该下去修行修行嘛。”   梁上妖倒是满不在乎地摇头晃脑了一番:“下去多麻烦,还不如在许宅睡睡大觉呢——你看你们家日大仙,可是一睡五十年,不是也睡得挺欢嘛。”   对啊,许默心想,日夕山是被自己给弄醒的,那么说之前自己大伯一家的确是瘟疫中死去的,和他没有关系……自己之前确实是误会他了。   许默一想到日夕山就不知为何脸上蓦地发烫,因而他一拍大腿:“话说那坏妖精,怎么还没回来?”   日夕山终于从胡千喜那里给弄明白了头绪,一面懊恼与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许宅有结界点这一回事,一面又跃跃欲试,心想得加紧恢复自己的法力,破了结界点的禁制去冥界看一看,问得南山真人的下落。   他心里隐隐地不将南山真人视作那么重要,但又想将这段情缘给个归宿——反正这一世他也是不认得自己的了,就算只是找到他看看他这一世过得是否安好,业已足够。   人类的感情太麻烦,太纠缠,他弄不清头绪,也疲于再续前缘,就权当自己报恩好了。虽然上一世的葛鱼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但基于他大概是有苦衷,他也不想怪罪了。南山真人对他的恩太大,这点痛楚远不够偿还。   自己只是个小妖怪,无法让那人将自己视作全部,他并不委屈。   何况他现在不是也可以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书生生活在一起么,可见他的心已经不是被那人所完全占据的存在了。   只是对于许默,日夕山究竟是个什么感情——他未曾想。   胡千喜见日夕山像是个颇有想法的样子,以为他是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重回法力以去找到南山真人的现世来重修前缘,便欣慰一笑,招来了他的狐子狐孙,调了个身量小的,让它驮着日夕山赶紧回南水镇去。   离开胡千喜处已是临近傍晚,那小狐子是个略通人性的,只是未曾开窍,还修不出人形。蓬山比南山离南水镇更远,徒步要走上小半天。小狐子机灵,抄了不少近道,但到南水镇时也是入夜了。   一入南水镇,飘起了毛毛雨。南水镇不大,但是许宅偏僻,小狐子身量小,也是要走上许久的,何况是入了夜,路上无人,家家闭户,雨里没有月光星光,这回家的路便变得万分漫长。   日夕山和小狐子都被淋了浇湿,他也不大好意思再乘着小狐子了,就跳下来,领着小狐子并排走着。他极少出许宅大门,每次出门也都是同阿淑一路的,五十年间变化极大,他白日里都不大认得路,更不要说是夜里。   就在他焦躁不堪,想逮个夜路鬼来问问路时,突然听见了个挺熟悉声音,连忙拐了道向自己前方追去。   许默和衣在床上等了许久,仍不见日夕山回家,心里焦急得半死,便抄了伞,让梁上妖看住门,出门寻日夕山去了。   他知道日夕山是个不大认得路的,夜里又下着雨,他早上出门就骑了小猫,也没带伞,现在定是个狼狈不堪的光景。许默越想越着急,日夕山现在法力尽失,就会个半吊子的定身术,虽然鬼怕他,但要是遇见了强势点的妖怪怎么办!他一面喊着日夕山的名字,一面步子大开,溅得泥水都沾上了鞋,但还是不放过街道上的任何一个小落,想把那个小妖精给用眼神儿给揪出来。   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裤脚。   他转过身,正是那要作死的坏妖精,湿淋淋了身子正抬着头奇怪地看着他。   “日……夕山!你个……你个坏家伙……到底……呜……到哪里去……”许默并未说完一句话,失态地扔下了伞,蹲下身搂住小小的日夕山,哽咽道。   日夕山倒是被吓到了,他以为许默只是斥责自己两句,没想到许默这样激动,正想要调笑许默几句,忽然觉得自己后背温温热热滴上了什么液体。他愣住了。   许默抽动着肩膀,好半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控制住。日夕山捧起了他的脸,脸色凝重地笑了笑,然后踮起脚在许默眼皮上亲了亲:   “对不起,小书生……我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   许默左手搂着日夕山,右手搂着小狐子,让日系山帮自己抱着伞,总算是回了家。   许默给小猫的窝里多加了层褥子,擦干净了小狐子抱了进去,转过头发现日夕山正端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许默躲避开日夕山的眼神,眼皮酥酥麻麻有些发痒。端来了热水给日夕山剥了衣服擦拭,解开他的发辫一缕一缕地细细理着,又觉得自己太女气,像是个捧着心爱娃娃的小姑娘。   日夕山像是发现了许默的心思一般,脸色变得温和起来。心想:有这样一个人陪着我,真好。      第十章   大年初四,日夕山黏着许默在床上厮磨了一整天;初五,阿淑带着兄弟们早早回来了,日夕山不得已才放许默起了身,谁知许默昨个儿放肆了,今天就遭现世报了,腰酸背疼腿抽筋,只好拉着阿淑摆了张小板凳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瓜子是阿淑从老家带来的,说是老家,离南水镇也不远,打着地道不到一天就能到。瓜子也是热乎的,是个刚炒出来的脆度。   阿淑看着不时揉揉腰锤锤背的许默,偷着乐:没想到夕山大哥小是小,雄风不减啊,这许公子病兮兮地倒像是被千军万马给压过了一般。但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说就不必了,免得到时候雄风不减的日夕山先冲出来把自己甩出去让千军万马压一番。   日夕山在厨房指使了几个小鼠弟给自己择菜,自己站在灶台上操勺。看着许默跟阿淑在院子里闲嗑瓜子谈笑风生,心里暗骂:两吃货,就知道吃和晒太阳,懒得跟什么一样。也不想他自己是睡了五十年的大饱觉,当然是精神头旺过常人了。   几个大碗端上来,许默惊讶道:“哟,大清早地吃饺子呀。”   日夕山点点头:“年夜饭没吃着就算了,大年初一也没让吃着饺子,这不就补上了么。”   阿淑一见饺子,连不急拈起筷子就要开动,却被日夕山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筷子落到地上。日夕山不做解释,将阿淑刚才想要下手的那一海碗饺子推到许默面前,指手画脚道:“小书生,这碗是你的。”   阿淑委屈地抹抹鼻子,自顾自地去厨房拿新筷子。许默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推开自己面前的碗,嗔怪道:“日夕山,阿淑是个小孩子嘛,你别老欺负他。”   日夕山扁扁嘴:“他年龄够做你爷爷的了,我护护短还有错啦,”说罢一把将许默的碗拖到自己面前,“不吃拉倒,哼。”   这一人两妖就这样坐在日头下欢欢喜喜刨起了食,这情景论谁看了都要大呼稀奇。   许默见碗里还有俩饺子,连忙戳进日夕山的碗里,冷不丁地又打了个饱嗝,羞红了脸捂住嘴巴。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道:“哎呀,这还没到晌午吧。”   阿淑看了看日头:“没,还早着和呢。”   许默连忙催促道:“那咱得搞快点儿,在中午前得把大伯他们一家的坟给祭了。”   许安康一家由于死得仓促,遗体是官府代为掩埋的,就葬在城外的许家祖坟里。许默和父亲这边的亲戚不大亲,只识得许安康这一家,许家老太爷老来得子,又死得早,许默是见都没见过,只是礼节性地祭拜了,并不情动。但想起大伯一家的惨死,他心里还是戚戚的,想起大伯,大婶——无可避免地就又想起了那没头没脑的梁上妖,顿时露出个苦笑不得的表情。   日夕山在一旁看着许默正正经经烧着纸钱,不解地皱起没有,朝着他大声道:“我说小书生,你们凡人也太傻了,人死了又不是不会转世,你们这些作亲人的想得紧就找办法下冥界去打探打探人家的下落,来世再相认嘛。”   许默望着他,摇了摇头:“日夕山,你们妖怪是不会懂的。”他拾起一张被风吹到一边的纸钱,扔进火盆里,“人的一世太短,一世相守便以足够,就算寻到来世又又何用呢?他已不是他,你也不再是你。”   日夕山默默听完这句话,眼神一暗,仿佛是陷入了深思。   眼看着许默手上纸钱也要烧完,日夕山连忙从树丫上跳下来,冲许默喊道:“小书生,让我来吧。”   许默疑惑地看着他,他夺过许默手上的纸钱,不自然地挠挠脑袋:“说来……你大伯一家的死和我也有些关系,再说了,咱俩现在也算交情……不浅了,于情于礼也该祭拜一下。”   说罢便真的像模像样地作了揖,烧起纸钱来。   许默心里暖暖地,忽又觉得此时此刻,荒野苍茫的,就自己和这狸子妖站在这里祭拜先人,竟像是一家人一般了。   回去的路上,许默有感而发:“可怜家中父母,今年的银钱只能让大伯代为捎到了。”   南水镇通往蜀地的官道被昨日的暴雨给毁了一段,估计要开了春才能疏通。日夕山不知道这烧个纸的事对许默来说竟如此重要,便不伦不类地安慰道:“你就别难过了,清明的时候多给你爸妈烧点纸人,他们准比收到钱高兴呢。”   许默疑惑道:“烧纸人干嘛?”   “俊男美女嘛!你父母在底下多点漂亮的奴婢陪陪不也挺好。”   许默瞪眼:“你别胡说!我父母感情可好了!”他垂下眼帘,“……他们在世的时候,相敬如宾,伉俪情深——若不是那场飞来横祸……日夕山,从未听起你说过你的家人,你也与我说说吧。”   日夕山摸摸鼻子:“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要说起其他亲眷……一千多年了,估计也投过好几次生了。”   日夕山是神色如常,许默却动了恻隐之心,心想现在我俩都是孤身寡人,我要对他好一点。     许默腰疼了两天,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每夜半推半就地让日夕山与自己相好。日夕山大概也是上次看把他做疼了,近日也是多加体恤,没有再出格的举动。可随着他身量渐长,胯下那物也渐渐变大,塞入许默铃口竟有些困难了。前后抽动更是让许默又疼又痒,说不出的怪异感受,许默被这种奇异的操法给弄得身体更加敏感,,羞臊地觉得自己在这事儿上是离不得日夕山了。   一夜,日夕山见温度尚可,屋子里又烧足了炭火,并不寒冷,便又厚起脸皮对着许默摸摸搞搞;许默由于这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自己也被烧得迷迷糊糊地,半迁半就,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被许默剥得连亵裤都不剩了。日夕山念着自己和许默日渐交好,所以现在与之欢好时也并不用定身术了,他今日本只是试探许默一番,没料到这小书生简直上道极了,于是就欢欢喜喜地冲上去亲了许默的脸颊一大口,吮了个红彤彤的小印子来。许默觉得这做法太下流,不由得又红了脸。   忸怩之下,两人不免由动了情。许默的胆子较以前要大上不少,加上春心难抑,便哼哼出了声:“坏妖精……你摸摸,摸摸我罢……”   日夕山存了促狭的心思,不动声色地揉按着许默的乳头,许默的胸前两点生得极软,掐起来糯糯地颇有手感,日夕山像是狠了心想将其掐出水来,便一直亵玩着那处,对于许默渐渐灼热的下身,并不施以安抚。   许默睁眼就看见一个偶人大小的男子骑坐在自己肚皮上,两手还不停揉捏着自己胸前,觉得这场面又诡异又淫秽——但另一方面说,他自己也是要被玩出了火,日夕山这不得要领的玩法让他备受煎熬,乳头快被掐破,可下身却是半点安抚都没有得到。   “…夕山……你摸摸下面,给我摸摸……”许默终是哀求道,他并不是不会自己拨弄,只是不知为何,这坏妖精弄要比自己弄要爽利太多,到了食髓知味的程度。日夕山哼笑一声,挪到许默的两腿间,并不忙着挑逗许默的前端,而是打起了后面的主意。   见日夕山久不动手,许默疑惑地坐起身来看着他,日夕山也仰起头看着许默,开口道:“小书生,你后面这处我还没玩过,不如今天就让我试试。”   许默正欲拒绝,日夕山就一股脑戳了进去。前几日两人夜夜开荤,他又长大不少,下身阳物约是有小指般粗长。许默的后庭被日夕山开掘得不多,自从上次拿角先生给弄得出了丑后许默是再不让日夕山碰过,所以还是万分紧致的。日夕山的阳物虽是不大,但被这后穴包裹也是十分爽利的。他心满意足地又顶又弄,许默只觉得后庭像是进了什么异物般,说不上痛楚,更说不上舒服,只是想到对自己这样做的是日夕山,于是隐隐地也不抗拒,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日夕山几声后也哼哼呀呀地喘息起来。   日夕山尽了兴,尽数射进了许默体内,也不急着将阳具滑出许默后穴,就着这淫态半跪着揉弄起许默的前端来。许默的前端之前收到牵连,此时也是个跃跃欲试的模样,铃口潺潺地吐出透明的淫液,湿淋淋地竖起半高。日夕山看着这小兄弟心里突然颇多感慨:想来他与许默初识时他还没许默的阳具大呢,看这日月变迁得多快。于是他笑道:“小书生,你看,我长这么大,你这处可不见长啊。”   许默的后庭由于刚才被日夕山射了个满贯,此时正是有些粘粘糊糊地不舒服,便低声骂道:“骚狸子,长这么大还不是没我这……”话未说完,就惊叫起来——原来这坏妖精竟然将舌头伸进了许默的铃口中,细细刮挠起许默的内壁来。狸子妖的舌头本就算长的,而面上还长了密密麻麻的小肉刺,所幸日夕山化作人形,本态隐去不少,但还是酥酥麻麻地刮的许默酸痒难耐。这还不算,日夕山不仅将舌头伸了进去,剩下的小牙还在那龟头上细细啃咬打着转儿,更是弄得许默不能自拔,刺激出眼泪来:“别……坏妖精……出去……”   日夕山闻声更加放肆,舌头竟然飞快地在那内壁里抽动起来,两手也发起力,揉按撸动起那阳具来。许默受不起这前后夹击,不出多时便要射精。然而日夕山却是起了坏心,硬是用牙口堵住那前端,任凭许默的液体滑过口舌,也不让他泻出。   “放开!!日夕山……放开……我……哼啊……”许默终是按捺不住,脸色委屈得像只兔子,红着眼喝令道。话音刚落,就发觉自己前端受到的禁制似乎被放开一些,体内的液体正要叫嚣着出去,却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尽数冲击了出去。定睛一看,竟是日夕山用嘴吸吮着自己前端,正当他觉得羞怒难忍时,体内的液体已不由分说地被日夕山吸住嘴中,看那架势是全给吞了进去。   许默呆呆看着日夕山,不可置信:“你……喝下去了?”   日夕山满不在乎地砸砸嘴:“恩。”   许默羞怒起身,操起枕头锤打起日夕山来:“你这骚狸子,喝那玩意儿干嘛!!多脏啊!!”   日夕山斜起眼看着许默,摇头晃脑:“小书生你这就不懂了,童子精,好滋补嘛。”   “屁!我才不是童子!”   “……你不是童子?”日夕山嗤笑一声,“你说,你除了被我操,还都这云雨之事有过什么认知么?”见许默变了脸色,日夕山便笑嘻嘻搂过许默的脸,轻声道:“小书生,你,我不嫌脏。”   许默看着日夕山,忽而不知从那里涌上一股子心酸,仿佛是终于与这妖物通了心意,此时福至心灵。   ————————————————————————————————————————   日夕山渐渐长大,之前披覆在身的薄纱许默是不愿让他再穿了,日夕山虽是无所谓,本来妖物就是没有蔽体之物的,若不是为了到这山下来锻炼修行,他才懒得穿这些繁杂冗重的衣物。然而许默与他见解不同,他心想这妖物没羞没臊,如今身量渐长,薄纱遮不住的地方就越发明显,连胸前都遮不住,这算个什么衣服!于是他去镇上布铺里买了许多柔软素雅的布料,一是知道这日夕山不怕冷,不用给他置办棉袄,所以尽选的些轻薄的面料;二是想到日夕山身量渐长,这衣服是需要许多的,所以布料也买得多。   可买回来了他傻了眼:这么多衣服,找哪位裁缝做去呢?毕竟日夕山不是个常人的体型,若说是自己家有小孩,大大小小得做多少啊,人家肯定会起疑;而且南水镇小,这街里街坊的都知道他许小书生就一个人住了间鬼宅,哪来什么的小孩儿啊。想着想着他发了愁,所幸日夕山还不知道这事,不然一定会乐不可支地嘲弄起自己来。   许默灵机一动:自己伯母生前可会的一手好女红,不如问问梁上妖,让他帮忙代为缝制。   好不容易唤得了梁上妖,梁上妖也傻了眼:“许公子,那啥,你伯母的魂魄已经被你家日大仙给超度了呀。”   许默疑惑了:“超度?他还有这能力?他不是没有法力了么?”   梁上妖摇摇头,说道:“许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日大仙他师从南山真人,本来就算是南山真人的弟子,所以修的是仙道。这超度亡灵并非是要依靠法术,何况我之前和你……啊就是瘟鬼把我抓去那次,你伯母的魂魄已经被折磨得怨气尽失,便弱鬼一个了,结果日大仙一来就是念两段地藏经,她也得乖乖往生去。可惜她残留的两分鬼气,还留在我身上。”   许默沉思:“这件事我竟是不知,日夕山安坏妖精,也不知道给我讲一声。”   梁上妖摆摆手:“这不能怪日大仙,当时我也给他说要告汇你一声的,不过他倒是对我说‘他当你是亲人,就当时多个念想,免得老是悼念那些死去的,心里苦闷’他也是为你好呀!”   许默若有所思,忽而又多了些感慨,差点忘了找梁上妖来的本衷,于是连忙托梁上妖到宅子里帮自己找寻些做女红的书籍。拿了书籍,他从中摸出了些门道,开始为日夕山一针一线地缝制起衣裳来。   他本是个细心的人,若不是家里一心让他去考取功名,他倒是更愿意当个自在的手艺人。扎了几次手指,缝错几次扣眼后衣服总算是成了形,渐渐也像模像样起来。   阿淑扶住门框暗自嗟叹:这许公子倒是越来越像夕山大哥的小媳妇儿了,夕山大哥以后想走可是走不掉啦。   第十一章   由于年初那几天日夕山缠着许默做了好几天功,变大的速度可谓是突飞猛进,至元宵,日夕山已是七八岁童子的大小,若是遮住他那妖艳异常的脸蛋,看脖子以下半节,端是个长手长脚的小瘦孩儿模样。日夕山额手称庆,,现在睡觉可是可以牢牢实实搂着许默了,无奈去那里都要将那本小人书给带上,还是有些麻烦。   许默做了好几件衣服,独具慧心,样式还没有重复的。日夕山拿到衣服好不高兴,抱着许默就香了几个大的,心里觉得比娶媳妇儿还划算。阿淑看着日夕山那傻样不禁咋了咂舌,觉得自己的夕山大哥有些疯魔,为几件衣裳给高兴成这样。但看看许默那被扎得通红的指尖忽而又明白了日夕山所乐何在,心里还生出了点欣慰的心思。   元宵,日夕山得意于自己如今的大小,又可以穿许默给自己缝的新衣服,定是要出去逛逛。许默心想给日夕山蒙上脸,就算是一个小孩 ,断然不会引来路人侧目。便麻利得给日夕山套上衣衫,又念道现在外边还是寒冷,日夕山穿得少看上去一定不大妥当,于是又从阿淑那里借来了几件偏大的衣衫给日夕山套在外面。日夕山为了显摆许默给自己做的新衣裳要闹出门,结果因为那几件阿淑的棉袄给变得又红又紫,不像谪仙,反倒活像个地主家的小崽子,气的他臭骂起阿淑的审美来。   如今日夕山比阿淑还要高挑上几份,对阿淑更是不加客气了,阿淑愁眉苦脸地又寻来个大口罩,迫不及待地将日夕山喋喋不休的嘴给封上,三人才出了门。   许默牵了俩小孩,仍是引人侧目。街里街坊看见了,他也只好回到说是老家来的远亲,过来让他给照顾几天,只是一个脸上长了痦子,从小都得把脸给遮着。阿淑黑胖可爱,日夕山虽然被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也看的见那双淡色的漂亮眼睛,所以都算是讨喜的孩子,一路上被街坊塞了不少零嘴。许默抠门,少给日夕山买零嘴吃,这次日夕山终于是敞开肚皮吃了个欢,一个劲儿地往那口罩底下塞。   许默的手软软滑滑,分明不像个男子的手,日夕山身量渐大,终于可以牵着他的手走,越摸越觉得喜欢,这样被许默牵着,小小的自己和他一起并排走着,忽而让他的思绪飘回千年前。   千年前的事情他记不大清,但当时那人,似乎也是这样牵着还未长大的自己这样慢慢走过。   他心底一黯,扬起头想再端详下着小书生,没料到许默见日夕山久未说话,以为他是吃撑着了不适,正也用寻探的目光看着他。两人对视着,恍而这繁华如斯的街道,这来回游走的行人,都成了片淡如缕烟的水墨。   这场景,万分熟悉,万分眷念。   阿淑见他两人久久不曾说话,以为是自己杵在这儿犯了戒,打扰了两位,要惹得夕山大哥不高兴了,连忙宣示道:“许公子,夕山大哥,我刚刚在那边的包子铺门口看到了冰塘镇的青鼠妖,我与他也算是旧相识了,我过去陪他逛逛,你们就别等我了,今晚城北又花灯,你们去瞧瞧嘛。”   日夕山摆摆手,阿淑就不见了身影。许默为了免尴尬,连忙对日夕山说:“咱要不往城北逛逛吧,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热闹的玩意儿吗?”   日夕山自然是拍手叫好的,没有了阿淑在一旁,两人神色也自然许多。日夕山恢复了神气,又开始狗扯羊皮,家长里短地向许默闲聊起来,两人行在路上,日夕山不是嫌左边前面那姑娘屁股生得太大,就是嫌右边站店铺里的少妇脸上生满疙瘩,总之看凡人是怎么也看不顺眼。许默不想与这自以为是的妖精多说,终于按捺不住道:“那你看我,有没有顺眼的地方?”   日夕山托腮思考,足足开动了脑筋,才作答道:“小书生,你倒是很好的,不过——性格太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似的。”   许默怒起想踹这满嘴胡说的坏妖精一脚,无奈不是在家里,到时被当做是虐打男童就有理说不清了,只得作罢。日夕山嬉皮笑脸,摆出了一副天真小儿的姿态向许默求了和,可惜那双眼睛可半分纯真也没有,眼神乱飞,倒像是个勾引汉子的狐媚子一般。   两人就这样一路嬉笑怒骂,慢悠悠走到了城北。直至傍晚,城北各处已挂上了花灯。有道是元宵节来花灯会,南水镇小,花灯会也不大,可这姹紫嫣红的还是很好看的。日夕山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明晃晃地看花了眼睛,他左顾右盼,忽而又发现了新奇:“小书生,你看!这花灯上还写着字呢!”   许默定睛看去,果不其然,每盏花灯的面上都用毛笔写了几行小小的字,仔细看来,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诗句。他明白了,向日夕山解释道:“这花灯会是有游戏的,每个人可以去拿一盏花灯,通过手上这盏花灯的诗句,找对应到它的下半句或上半句的花灯,对应的花灯就在那条街道上挂着。凑足了一对儿可以到那边的摊位上去领盏小花灯,幸亏我们来得早,不如去玩玩吧。”   日夕山拍手:“如此简单,可惜我是个不懂诗的,不过既然有你在,咱们一定可以找到的。”   两人走到花灯前,神使鬼差般,许默取了盏藕粉色的花灯,两人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诗句,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日夕山不解,问道:“小书生,这每个字我都是认得的,可合在一起我就不大认识的——又是沧海又是水的,是首山水诗?”   许默摇头:“这只是诗人在借山水抒发感情罢了,这句诗,是讲感情的。”他突然觉得嘴里苦涩起来,“这句诗的全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日夕山仿佛是懂了,他也愣直地看着手里的花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他没有在意许默的脸色,相较于他,许默更是若有所思。   两人泱泱地去寻了对应的花灯,领了盏小的,一路无言。见许默的脚步是想要直道往回走,日夕山连忙拉住他:“不如我们去河边看看?”   许默听到河边,又想起了除夕那晚日夕山在河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意难平。便牵了日夕山往护城河方向走去。许默知道日夕山是个有过往的妖物,但他自己没有资格去指责日夕山对自己的隐瞒。他只是在等日夕山有一天能待自己如至亲,主动向自己坦诚。   可是这一路,未免也太漫长。   两人到了河边,发现还不少人将之前游戏所得的小花灯给直接放水里的,那小花灯刚好是个连叶荷花的模样,放在水上可以飘得很远。远远望去,这河畔星星点点,满载花灯,并不比除夕那夜萧条。   许默见日夕山跃跃欲试的模样,说道:“在人界,河里放花灯是为了祈福的,放下花灯的那一刻心里默念一个愿望,花灯飘得越远愿望就越容易实现。要不,我们也放下去吧?”   日夕山别扭道:“你们这些凡人真喜欢搞些幺蛾子,要是愿望这么容易实现的话,神仙还有什么用?反正我是……”   话音未落,许默已经笑着将花灯放入水里。日夕山见状连忙学着许默闭眼许了个愿望,睁开眼却发现许默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禁红了脸:“干嘛,既然放都放了,试试也好嘛,你许的啥愿啊?”   许默摇头不答,日夕山自顾自道:“……反正我许的愿望是早日修回肉身,恢复法力。”许默连忙制止他:“你个白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啊!”   日夕山见状气急败坏地摇摇手:“你不早说!说都说出来了,未免能吞回去么!心诚则灵嘛!”   见花灯果然飘出很远,日夕山才煞有介事地拍拍屁股坐下。夜深,河风拂面,河畔人渐少。许默望着水面,突然道:“其实,日夕山,这么多人里,你是对我最好的。”   日夕山摸摸脑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啊?”   许默笑着摇摇头:“我父母生前相敬如宾,对我却是极其淡漠,虽说物质上给得富足,但从未贴心地嘘寒问暖。家中其他亲戚也是这样,父亲是入赘进母亲家的,由于母亲执意让我从了父姓,所以我们一家和母亲的娘家那边关系并不好。前年家中遭遇变故,父母还有几位亲眷被当做贼子挂首级于城门上,最后竟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是我拖着病体去的,为了筹借丧葬的费用,几乎和母亲那边的亲戚全决裂了。”   日夕山不知许默身上竟遭遇过如此多的变故,他活过千年,可几乎一直是自由自在,唯吾独尊的,没有遭受过什么过大的坎坷,所以对这些浮世中常见的挫折他有些不屑一顾,但一想到遭难的对象是小书生,他的心里又莫名一紧,莫名难受,只有安慰道:“就凡人而言,亲眷太多,反而牵扯更多,还不如我们这些妖物,虽没有亲眷,但一个人也逍遥自在。小书生,你当时就没有朋友可投靠的么?”   许默像是想起什么,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以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倒是经常被些登徒子给轻薄,不过当时也有位对我特别好的,事事总帮着我——他家境好,资质好;不像我,一心贪玩,常常挨戒尺。人终究是云泥有别,要各奔东西的。如今我要戴孝三年,无法科举,可也无心科举了,就算是入了官场,想到和他是同僚,我就觉得惶恐之极,自己根本无法胜任。”   许默眯起眼睛,戚戚地笑了起来。那人那样风姿卓越,自己哪里还敢肖想,无非是当年的一片春心赋予水了吧——家中出了变故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书院,怕遇见那人更加自惭形秽,可怜不堪。   日夕山隐隐地青了脸色,低声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叫常玉成,是么。”   许默一惊,即刻变了神色,扯住日夕山:“你为何知道!”   日夕山甩开他,控制住了自己的神色,嘻嘻笑道:“小书生,我不喜欢别人用剩下的东西,可是对你我不介意。我对你好,可我是日夕山,不是常玉成。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要想他,好吗。”   许默站起身,突然低笑两声:“日夕山,对你们这些妖物而言,我就只是东西么。”他转过身,发现日夕山正不解地望着自己,他突然觉得一阵无力:日夕山无论有多么像人类,然而他只是不通人性,不懂人心的妖物罢了。自己初识他的时候,不也正是这样一个看法么?为何又在现在变了看法,还企图去改变这样一个妖物呢?   无非又是受到点别人给自己的好,就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了,人家不懂,又有个屁用。至少日夕山对自己好啊,对自己好。   许默摇摇头,牵起日夕山的手:“好哇,我答应你。”     第十二章   尽管有诸多不顺,但日子得照过,哪怕底下波涛暗涌。日夕山吃了许默给的定心丸,莫名得对许默温柔了许多,虽然还是一副臭烘烘的烂德行,但是就连阿淑和梁上妖都看出了端倪,各自向许默打了趣,许默不想言其它,只有微笑作罢。   一日清晨许默醒来,发现床头竟坐了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日夕山,日夕山威风凛凛地看着他,又故作姿态地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儿早上醒来就变这么大了。”   许默打量着日夕山,发现他本来应是个很高挑的身量,此时坐着还不甚明显,白脸吊梢眼的,是个比小个子时更精致的容貌,美得不像人不说,简直让人呼吸一紧。于是他便让日夕山站起来,这一站可不要紧,许默一比较,发现日夕山竟然比自己高出了两个头,与他站在一起,自己反而才像那个身量未曾长大的小妖精。   他努力思索,道:“真是奇怪,做夜你不是还比我矮上半头的么?”   日夕山笑嘻嘻说:“对啊,大概是昨晚得力吧,今儿早上发现自己居然就恢复正常了,”他紧搂住许默,将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又忍不住埋下头去亲了许默一口,“谢谢你,小书生。”   许默还是混混沌沌的,有些闹不明白:这坏妖精怎么一夜之间长这么大了呢?他仰起头看着日夕山,顿时脸一红——昨晚他和日夕山胡闹得太久,自己被弄得泄了四次,几乎又是要给弄失禁时日夕山才住的手,而日夕山弄了自己几次他更是弄不清楚,因为日夕山还没弄完他就已经昏睡过去了。难道说真是因为这个?早知道一开始就让日夕山这样多弄几次了,早早让他长大,自己也不会多出那么多麻烦来。   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是真心为日夕山所高兴的,他羞怯地推开日夕山,轻声道:“坏妖精,我腰疼,你放开我。”   日夕山见状连忙放开他,又细心地为许默揉按了腰部。他现在变回原来大小了,手劲儿变大,心眼儿也变大,之前许默老是太大个,让他无心去好好打量一下,如今终于可以纵观全局,不由的越看越喜欢,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来依傍许默真是颇有前瞻。   他变大了,而在他眼里许默变小了,许默的脸蛋粉绒绒的,他现在两只手就快把这脸蛋给抱住。他越想越来劲,又想提枪再干一场。许默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吓得脸都白了:昨晚他还没变回正常大小,就快把他给捣出肠子来了,今天这架势岂不要把自己给顶穿不可!于是他连连推开日夕山,叫日夕山给自己去早饭去,一边又收拾了床铺,为未来做起了打算。   日夕山一夜间恢复了常态,让一院子的妖物鬼怪们吓得目瞪口呆,纷纷来向他祝贺的同时也不禁暗自感叹许默的滋补功效来,一个二个恨不得也把这小书生给弄来采补采补,可又惧怕日夕山恢复了法力来报复,只得作罢。   小鼠妖们早就不在厨房帮日夕山打下手了,日夕山自食其力地淘洗着菜叶,一边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心想万里江山总算打下,之前东风助我登基了。正思量着,阿淑慌慌张张掀了帘子冲进来,欣喜若狂地攀住日夕山,是一副刚听到这消息的样子:“夕山大哥,你可是变回来啦!”   日夕山笑而不语,拈过锅铲敲了阿淑脑袋一下,转过身去将菜捞起来。阿淑可闲等不得,连忙问道:“那…夕山大哥,你打算啥时候去重附肉身,拿回法力呀?”   日夕山扭过头来看着他:“皇上不急太监急,怎么,我才变回来,还没习惯呢,你急着催我干嘛呀。”   阿淑摸摸头,嘟囔道:“不是一心替你急嘛,你也知道,胡大仙那边一致盼着你早日修回旧体,了却心愿,渡劫成仙嘛…你不拿回法力,怎么下冥界找那人去,怎么渡劫啊?”   日夕山冷哼两声:“他盼我这些干嘛,他又不欠我的。你到底是我的小弟还是他的小弟啊,还代他来把我盯着,”他顿了顿,仿佛心虚地挠挠头,补充道,“…你先别急,下冥界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至于劫数…我心里有数,总不会说来就来。”   阿淑悻悻住了嘴,心想夕山大哥莫不是贪恋上这人世了吧,许公子虽好,但也不能为了这个断了自己的修仙之路啊…何况他之前修道千年,不就是为了追随南山真人么,这倒好,有了新欢,就忘了初衷了。   阿淑不问,许默心里也是好奇的,他一面又希冀着日夕山能早日修得仙道,一面又觉得若是如此,自己可就得与之长长久久地分开了,心里如同俩小人打鼓,叮叮咚咚不知道该听哪边的好。矛盾之下,他又找来了万事一知半解的说书先生梁上妖,问起神仙的日常状况来,梁上妖知道是许默心中不舍,也好心好意地想他说明了情况。   凡人和谪仙固然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个千古来的议题,许默听得了戏文,看过诗书,明白沉香救母的道理。然而梁上妖告诉他,就连与人界往来最为密切的山神或土地,亦是与凡人要保持距离,不可干涉人界。   许默灰心丧气,明白日夕山这一长大,就是真真要与自己分别了,不由得忧从心中来,日渐消瘦,神色也颓唐了起来。   他羞于自己的自作多情,但更无奈于自己的无力,一介凡人,一生中能有这样一场奇遇,业已足矣。但他仍希望日夕山﹣﹣这不懂人心的坏妖精,能停下来,看看自己,告诉自己点什么。   可日夕山呢?大概是真的不知所忧吧,变大后的他心性没有改变,却让许默更无法直视了。在许默心里,日夕山应该是一直小小的,蹦蹦跳跳的,张牙舞爪的小东西;许默喜欢他,喜欢得连他的样貌都不甚清楚…他只是乐于和这样一个小小的家伙在一起。然而现在的日夕山,一夜间变回了俊美高挑的模样,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感到陌生而惶恐。   他日夜躲避着日夕山,睡觉时也偷偷将头扭到一边。日夕山变回了常态,自然不用夜夜搂着许默做功课,他不会在意许默的失态,夜夜都自顾自地若有所思,仿佛是在拨打着什么天大地算盘。   许默渐渐有了些心灰意冷的意思,忍忍就过去了,他心想。以后送走了日夕山,他自然会娶妻生子,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如何可以长久。   日夕山不知许默这边已经是自怨自艾得天都要蹋下来,他只是思来想去,为自己作了打算。他白日里去了后院,打开了那道暗门,无视那些狰狞各异的鬼尸,端坐在井口思量了一日。他弄明白了那日为何看不见井里的结界--那日他上当受了骗,这许宅真正与冥界的结界点并不在那口井里,而是在那棵柳树上。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柳树,看着柳树上七七八八的鬼尸,必须要做出个抉择。   他苦笑道:小书生,你怎么就不是他呢。   许默睡得并不安稳,翻个身又不可避免地拱进了日夕山怀里。日夕山同样也不习惯与搂着比自己小的许默。然而许默此时就那样软弱地倚靠在自己胸前,两扇细密如贝的睫毛微微扇动,如泣如雨地挠着他的心。     窗外淅淅沥沥飘起了雨,许默睡得靠窗,日夕山怕雨飘进来让他着了凉,连忙放开许默,起身关上窗门。就在这时,窗外猛地雷声大作,闪电夹杂雷鸣像炸开了锅一般,轰得天际晃啷响。日夕山一面暗骂雷公,蓦地觉得身旁又有什么在颤动,他低头一看,是许默。   雷一响,许默就醒了。他生平最怕雷雨夜,被这惊雷给吓得瑟瑟发抖,然而日夕山在旁边,他并不愿表现出来,可还是让日夕山给看见。日夕山正准备嘲弄他两句,便躺下身来,胳膊支起脑袋,戏谑道:“小书生,可怜儿见的,怎么害怕起打雷来?”   许默扬起头来,直直看着他,哼出几道气声,并未说话。日夕山倒是愣住了:许默的脸颊上,分明是挂着两道泪痕!他并不知道许默心事重重,已在梦里被臆想的未来给折磨了一道,惊雷一吓,生生逼出了泪来。日夕山连忙搂过许默,他现在可是个正规的男子汉了,必须得担负起抚慰这小书生的职责来。   许默垂下眼帘不再看他,他只得埋下头去神差鬼使一般吻了吻许默的眼睛﹣﹣他还小时干过此类的事情,此时亲吻起来,又别有一番趣味了。日夕山并不知道许默怕雷,怕雨﹣﹣他以为这小书生天生胆儿肥,连鬼怪都不是非常地惧怕,仅仅是被梁上妖给唬过一通;许默怎么会怕雷雨呢,记得有个雷雨夜,他也曾撑着伞走遍了街去找自己,那时他……   …那时他的眼睛也是湿润的。   日夕山有几百年没有掉过眼泪,他快忘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于是他悄悄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许默的眼角,舔到咸涩,尝到酸苦。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小书生的苦闷。   他想得心热,想得情动,便不由分说地捋开书生的头发,剥开书生的亵衣来。许默一直低着头未曾拒绝,直到日夕山埋下头去,将他的前端含在嘴里时,许默才一脚蹬开他,哽咽道:“你这坏妖精,有种就一辈子别碰我!”   日夕山被这一粉腿给踹得是人仰马翻,他爬回床上,按住许默的肩,低声问道:“许默,小书生,你究竟在气我什么?”   许默涨红了脸:他要怎样说?难道说是自己自从日夕山变大以来就没挨过他的操,等得毛焦火辣心里不安?难道说怕这妖精变大以后光顾着修道成仙将自己抛之脑后?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可日夕山已经深深搂住了他的脖子,嘴唇靠在他耳边低语:“对不起,小书生。”   说罢对着许默的嘴唇深深一吻。   他还不曾这么做过,许默被他亲得快断了气,才被放开,他正欲补上两口呼吸,没料到日夕山又闯了上来,口舌并进,唇齿交缠。他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淫靡的吻法,躲避不开,最终竟也忘情地勾住日夕山的脖子回应了起来。   日夕山趁着这空当将手伸向了许默的下身开拓了起来,许默早已起了反应,前端湿淋淋地泌出了淫液,日夕山毫不客气地借着那润滑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插入许默的后庭里面,他的小兄弟比以前可是翻了不止十倍大,不能伤了许默,只有先忍着做好功课。   许默天性喜淫,被这样上下抽弄了两下早已是洞门大开了,见日夕山迟迟不肯挺身而入,终是骚羞了脸长开双腿蹬动着床被。他头次做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此时已经是羞得无脸见妖,扯了半截被角挡住眼睛。   日夕山见状乐得快背了气,他没料到几天没做这小书生竟是想到了这般地步,他又怜又爱地拨开那被角,笑道:“小书生,这几天不是我不愿碰你,你身子弱,这事不能当吃饭一样常常做;既然如今我已恢复大小,就更不能因为这个来害了你的身子…以后咱们地久天长,并不在这一朝一夕,你可明白。”   许默听到“地久天长”时愣住了,正要开动脑筋来琢磨一番,忽然下身猛地受了钝痛﹣﹣是日夕山进来了!日夕山的阳物本就带了写野兽的脾性,变大以后更是凶猛无比,开头还是饶有好意地在穴口磨磨蹭蹭,见许默放松了警惕,便一鼓作气捣弄到了底,横冲直撞起来。   虽说来势凶猛,却也带有几分磨人的韵律,酸麻痛楚夹着抽扯的爽利顶得许默说不出话来﹣﹣刺激太大,往日所受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两人端是副面对面的姿势,许默的双腿不知何时被架到了日夕山的双肩上,蹭得日夕山汗津津的。黑暗中许默辨识着日夕山的轮廓,是修长而又紧实,美丽而又柔韧的轮廓,许默情动难抑,伸了手去抚慰自己的下身,却被日夕山一手扯开。   日夕山伸手堵住了他的铃口,手指牵连着淫液在龟头打着旋儿,他笑嘻嘻地望着许默,轻声道:“现在你可得节制点儿,让我来。”   说罢,便更加卖力地抽送起埋在许默体内的巨刃,每一次都尽根拔起,又尽根没入,撩得许默的穴口像是着了火,灼热得快要裂开。忽然,许默猛地一颤,鲤鱼打挺一般生生逃退了起来,日夕山知道是自己摸对了让小书生求饶的法门,便一步步逼近,一下一下戳向了刚才碰到的那处。   许默被刺激得合不上嘴,口涎毫不自知地溢出口舌,染湿了床被,他从未被日夕山如此操弄过,此时连神志都无法保持了,两腿羞耻地张得更开,顾不上被撞得生疼的血口气,他竟情不自禁地   迎合起日夕山来。然而日夕山堵住了他宣泄情欲的通道,并不给予慰藉,许默被这前后夹击给逼出了眼泪,碎声道:“…坏…妖精……放开…”   日夕山使了坏,立马放开手,许默连忙伸手想要去抚弄一番,却被日夕山捏住了双手手腕,许默不知所措地发出呻吟,日夕山无辜地辩解道:“是你说要放开的。”   说罢,并不给许默得以思考的时间,狠狠抵弄起许默后穴的爽利处研磨起来,许默被禁锢了双手,日夕山又不给之抚慰,只得靠着后穴的痛快来牵引出来。日夕山一心想要把这小书生给操射一次,见他那处已经是水润通红,正欲勃发了,而后穴更是如水柔滑,便努足了劲儿捣弄起许默的后方来,每一下都顶得许默整个人都向前拱了两分。终于当许默快被顶到墙上时,才哭叫着射出了男精,由于积压得多,洒落得两人身上尽是星星点点,黑暗里泛着光。   许默已经羞得找不到北,有了精疲力竭的意味。哪知日夕山此时还坚硬如铁,没有得到释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日夕山又马不停蹄地抽送起来,弄得许默的阳具又支起了身。   日夕山没想速战速决,慢慢悠悠地又操弄了许默一道,这次做的是慢功夫,足足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之久,终于让许默又抽噎着出了道精,自己也射在了许默的后穴里面,弄的粘粘糊糊。许默是彻底昏昏沉沉,除了下身要了命的,未曾断绝过的可怕快意外浑身上下都散架没了知觉;然而对身为妖物的日夕山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的。之前与许默相好,实话说并未让他完全尽兴,只是念在当时并未能得到十全十的爽利,所以只有作罢。可今夜这次,简直让他觉得之前与许默都是白干了,让他都有些无法自拔。许默抽抽噎噎,是个神志不分明的状态,日夕山怜惜地又搂过他厮磨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能平复心中欲火,便狠下心来,就着刚才那粘粘呼呼的润滑又提枪捅了进去,抽动了好几十下,听得许默弱气兮兮地在身下唤:“腿疼……”   他顿时明白了:许默腿支在自己肩上这么久,是太犯疼了,于是连忙就着两人相连的姿势,将许默翻了个转儿,好放松下他的腿脚。   没料到这一翻可不要紧,日夕山龟头正抵在许默穴内最为敏感那处,连着被操弄了三场,那里本来就经不起更大的刺激,这猛地一转,让许默也猛地被那股忽然而至的强烈快感给击溃,只见他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突然挣扎着捂住自己下身﹣﹣可惜为时已晚,一股温温热热的液体从自己铃口处潺潺流下,浸湿了周围床被。   他失禁了。   许默做起身来,操起枕头砸向日夕山,破口大骂:“你这坏胚子!骚狸子!叫你胡来!你看…我.嘤…”捂住脸耸起肩膀,是一副羞愤难耐的模样。   日夕山见他既然还有破口大骂的气力,可见也并不是完全生气的,连忙放低了姿态给许默认了错陪了不是,又搂过许默说了好会儿俏皮话,才让许默算是消了气,两人也算是彻底和了解。   第十三章   然天有不测风云,老天仿佛是为了惩戒这不知羞骚的骚狸子一般,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两人竟发现日夕山又变回了巴掌般大小。许默百思不得其解:这老天爷是故意要与日夕山开道玩笑吧?日夕山也是副气得跳脚的模样,好不容易恢复了常态,这一下子又要打倒重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两人思来想去,道是昨夜那场快活的性事捣的鬼﹣﹣物极必反,盈满必亏,算是全还给许默身上了。许默听了这番解释,也是不明就里地摸摸下巴:说是还在我身上了,可也不见我长高一点,真是差别待遇!总之日夕山打回原形,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能得道成仙了。这样想着,他心中未免有些隐约的快意。   日夕山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神色,心里也别有打算。两人心中各怀鬼胎,倒显得此事有些无非轻重了。   可小鼠妖阿淑大概是当太监当上了瘾,瞧见日夕山又变回巴掌大小,又见他神色怪异,便明白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晓得了个大概。可又拿日夕山没有办法,便另做了打算。   许宅里的妖魔鬼怪看见日夕山这样,深以为他已恢复发力,大小变幻自如了,更是避之不及。眼看着要到清明,许默也急着筹备起回乡祭拜的盘缠来,倒没有很在意其中种种。   许默现在夜里已不再那么容易梦见逝去的父母,或是纠缠于自己的常玉成,少了噩梦缠身,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脸蛋渐渐有了些圆润的趋势。日夕山见状更是恨不得揉捏上两把,便以自己变小都是许默所害为由常常借故捏上几把,好不快活。   至清明,许默总算是做好了准备,回乡去也。日夕山这次倒是听话,没有强求着也要跟随而去。   然而送走一位,又来一位。才送走许默,转过身就看见站在房檐上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胡千喜。胡千喜习惯了神出鬼没的行径,此时猛地出现在日夕山面前还是把他吓了一吓。   “骚狸子,你怎么搞的,怎么又变小回去了!”   日夕山撇撇嘴,知道定是阿淑去做了小报告了,道:“怎么,臭狐狸,你是皇太后啊,怎么专听小太监打报告呢?”   胡千喜长得媚里媚气,生平最恨人说他像女人,连忙跳下屋檐,气急败坏地提起日夕山,口沫横飞:“呵!我关心你还有错啦!你看你!为了个破凡人至于嘛!南山真人他白养你了!呸!”   日夕山被他戳中胸口,也连不急地回击道:“南山对我有恩,许默对我也有恩,我总不能顾此失彼吧!再说了,我现在变成这样也不是小书生的错,你别乱诌!”   恨儿不成钢的胡千喜知道日夕山又臭又硬没法劝了,只得长叹一口气,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烧鸡和酒来,无奈道:“算了,你不听也罢,今儿个我来本也不是为了这个。当年许老太爷一家十几口丧命,说来与我俩还是有很大的关系。今天我也是来祭拜下他这一家子的,先去城外他家祖坟祭拜下,晚会回来再喝两口,反正你那小书生不在,咱也好久没喝上两口了。”   许默狐疑于胡千喜的好心,但也赞成此做法。这对狐狸去了城外,装模作样地烧了纸钱。胡千喜奇怪道:“这许家只怕是没有后人了吧,怎么这边的烧纸屑还有烛台都是新的?莫非谁还来祭拜过?”   日夕山想了想:“许默今天走得早,应该是来拜过了,初五的时候我与他也来拜过一次。”   胡千喜冷哼一声:“他倒是一个有心的。”   回了府邸,胡千喜从屋里抬出了张桌子,放上烧鸡和酒,简易的摆了碗筷,两人就此落座。阿淑不在一旁伺候,大概是怕日夕山逮住他又要一番责骂,所以一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   日夕山身量又小,只得盘坐在了桌子上,拿手撕了烧鸡,吃得满嘴流油。胡千喜自从做了地仙,也学会了些装腔作势的派头,十分不屑于日夕山的吃相,拿筷子拈了小块塞进嘴里,咀嚼干净了才评价道:“你那小书生平时怎么喂你的,你以前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吃个烧鸡都这般鲁莽。”   日夕山也装腔作势地抹抹嘴巴,说:“我可没那么大口福,他做个饭是可以把灶王爷都给气哭的,我们吃得简单,无非是我常常给他下厨做饭罢了。”   胡千喜目瞪口呆:“暴殄天物啊!你居然还给他做饭吃!他妈的我认识你几百年了你也不见得给我弄过!你这见色忘友的骚狸子!”   日夕山得意地摇头晃脑:“君子远庖厨嘛,咱们是君子之交,你当我是君子,我当然不能给你下厨了。”   胡千喜一撂筷子:“呸!你也配!”   两人无言干坐一会儿,胡千喜忽然道:“对了,说起来后院那处结界点我还没看过,你倒是再与我说说?”   原来这胡千喜本也是妖怪出生,再加上本只是个小小地仙,妖气大于仙气,他为人又小心谨慎,怕自己前去会被那亶宿宫宫主所下的禁制给弄伤。然而日夕山不同,既然他现在没有恢复法力,自然是没有妖气在身的,也不必怕那禁制。   日夕山沉默不语,片刻才回答道:“我前几日才去过,那结界点原来不在井里,而是在旁边那棵歪脖子柳树上。柳树极阴,上面又有鬼尸无数,我觉得不好破那禁制。”   胡千喜道:“那可如何是好?你若恢复了法力,去打通那结界,可有几成胜算?”   日夕山摇头:“一成也没有,”他顿了顿,“因为我不想打通结界了,那样做的话无非是让许宅乃至整个南水镇又成为一个妖孽横生的极阴之地,以终生为代价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下落’并不值得;而且…当年葛鱼封印我于此,说不定真是南山真人的本意…若是有缘总会相会,既然他已往生,又离此地不远,我等他一世也未尝不可。”   胡千喜没料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他试探道:“你这样选择,不会是因为那凡人吧?”   日夕山笑了笑:“若是早在我遇见小书生前,知道了结界点这一回事,我定是竭尽全力也要去破了它…但现在,心境不同了,不全是他的原因。”   胡千喜知道此事已经不可挽回,便放下筷子,冷笑道:“日夕山啊日夕山,你打算是做得妙,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的遇见的南山真人的转世,那人和你那小书生之间,你又该如何取舍?”   日夕山愣住了,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沉声道:“南山与我,是情,可他这一世并不会识得我,我只能报之以恩;许默与我,是恩,可他对我的情谊我并非不明白,所以我还是要还之以情…这样,你可明白?”   胡千喜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茬,只得端起酒杯:“…这事我们就此打住吧,骚狸子,你得明白,我是为了你好的;无论怎样,今天还是一醉方休!”   日夕山也识趣地将面前的酒杯捧起一饮而尽,两人豪饮外加插科打诨,直到入夜胡千喜才捂住发疼的脑袋作势离开。日夕山躺倒在桌上没了意识,胡千喜见状心里可怜一把,便拈起他进屋往床上一摔,转过身去却听见“腾”地一声,他连忙不可置信地转回身来,见状顿时心如明镜:   日夕山居然瞬间化作了原本大小,正四仰八叉地瘫倒在了床上。   胡千喜心情复杂地为日夕山正了正身,心想:这骚狸子果然如我所想,已经恢复了正身和法力,不过是为了瞒骗众人才佯装作一夜变小罢了,他酒量不行,这一灌醉了就原形毕露了。   说什么不打通结界是为了众生,为了南山真人,我看就是为了那不知好歹的凡人﹣﹣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愿意为那凡人做到哪一步!   想毕,他愤愤地挥了挥袖,真的离去。      第十四章   次日醒来,日夕山见胡千喜不告而别,没作其它想法,以为他只是又有了什么要紧事,连夜离开了。又发现自己酒后失态,恢复了原型,连忙又变回了巴掌大的模样,指使小鼠妖门收拾了昨日的残局。   他本意不是要欺骗许默,只是想再多做些考虑。之前他只是变大了几日,那书呆就伤了神;若是真知道他恢复法力,还不逃得远远的了!那日他去了后院那被封的结界点,做了一番思量以后还是决定附回肉身,恢复法力,不是为了其它,而是怕天劫来了殃及小书生,自己无力去保护他。然而恢复妖身后他去结界点就困难无比了,所以他做了决定﹣﹣珍惜眼前人,先把劫数渡了再说;至于南山真人,有缘总会相见,他身上仙缘未了,自己一定能寻见。   想毕,他不禁想要为自己扼腕高歌一番,然而胡千喜仿佛是不作苟同。可惜日夕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妖物,一壶酒灌下就忘却这茬了,此时已经是忘了昨日胡千喜那愤愤的脸色,满心欢喜地坐在门槛上等许默从蜀地给自己捎来土产,顺带着等着逮那偷偷溜回来的阿淑,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否则又到胡千喜面前去乱编排自己。   然而等到晌午,鬼鬼祟祟的阿淑没等到,等来的却是一脸愁相的阿淑。阿淑的脸色愁苦如锅底,看见佯装愤怒的日夕山连哆嗦的耐心都没有,垂头丧气地想要绕过日夕山。日夕山见阿淑今天反常得过分,不禁也勾起了好奇心,大大咧咧道:“阿淑,你这是干嘛!我还没教训起你打我小报告的事,你倒是先摆出晚娘脸来了!”   阿淑抬头望了望日夕山,知道是躲不过,才戚戚道:“胡大仙来过?”他摇了摇头,“这件事你往后在算吧,我今天可是半点心情没有,对不住啦夕山大哥。”   日夕山从未见过阿淑闹过这样的脾气,便扯住他:“你到底怎么了,昨天没见着人,今天又如此反常,与我说说?”   阿淑见实在推搪不过,才向日夕山说明了缘由:昨日老家一位倒插门的表叔要回乡祭坟,路过南水镇便来看了看阿淑,顺便给他捎了族里老祖祖的话。阿淑修炼至今也有了两百来年了,可未曾有什么大的进展,而老祖祖一向喜欢阿淑,觉着他这样荒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要他就在今年内娶妻生子,否则就要把他拖回老家。而未婚妻已经帮他看好,就是族里的另一位修炼百余年的小鼠妖,排起来还是阿淑的远方小表妹。   日夕山有些弄不懂阿淑愁之所在:“你一直修炼不得要领,干脆娶妻生子去也是好事,又有什么不满的呢?”他突然拍掌道,“难道说…那未婚妻相貌有欠缺?”   阿淑连忙摇头,叹气道:“若说相貌,在族里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耍过,所以还算相熟﹣﹣可问题都不在这些地方,正因为她容貌生得好,人又聪颖,所以从小便自视甚高,谁也不放在眼里;正因为她与我还算相熟,所以她每次见着我都要嘲弄我的体型一番…谁叫我修炼了这么就还是个童子模样呢!”   日夕山若有所思:“这话倒是没错,娶什么也不能娶恶婆娘!”他抬头打量了阿淑,又作评价道,“你看上去确实也太小,到时候婚宴办起来不知有多诡异!她牵着你岂不是大姑娘抱娃娃。”   阿淑看见日夕山一脸坏笑,知道此妖是不能指望了,便只有摇头晃脑地回了地洞,想等明点儿事理的许默回来了再做讨论。   日夕山等到日薄西山之际,才远远地看见许默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晃晃悠悠出现在大门口,看见日夕山,许默咧开了嘴,一步变作两步地奔了过来,柔声道:“等了好一会儿了吧?给你带了芝麻糖和油麻花,我一直捂着估计还是热的,现在就吃?”   日夕山听到此话乐开了花,跳起来“啾”了许默一口,屁颠屁颠地跟着许默忙里忙外放置了东西,院子里摆了小板凳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油麻花来。   油麻花又脆又香,还是温温热的,日夕山此时作为个吃货恨不得变回正常的大小,好一口一个吃得痛快,而不是只能装模作样地尝点小碎屑。   许默见日夕山脸色悔恼,以为是他愤愤自己无故又变成了小模样,心怀怜悯,便柔声细气地与他闲聊了会儿,说起了回乡一路上的趣事。   日夕山听到许默的一番话,忽而想起了阿淑的烦恼,连忙嬉皮笑脸地说起了阿淑要娶媳妇的事,还未说完,阿淑就气呼呼地从地里冒了出来,喝斥道:“夕山大哥!你勿要乱编排我!”   许默听得津津有味,见阿淑的确又是如此地忿忿,便明白了症结所在,连忙安慰道:“阿淑,你与那表妹近日见过了吗?”   阿淑摇摇头:“上次见面已是五十几年前的事,自从夕山大哥遭了厄,我就一直静守在许宅,除了每年除夕回乡探望外极少回乡,听说她也是去了雁水镇人身修行去了,我们已多年未曾见面,”他踢起一颗石子,“谁又料得道老祖祖竟会将她许配与我呢!哎,真是麻烦啊!”   许默想了想,便安慰道:“既然是五十年未见,她又一直苦心与修行,心性上一定有大的改变,不可与旧时相比较,而且又是在以礼善好施闻名的雁水镇修行,更应该学到了些贤良淑德的女子品性,说不定已经完全焕然一新了呢。”   阿淑听到这话,心情才略微有些平复,向许默告了谢,要转身与他的鼠兄弟们再去商议一番。老祖祖定下的婚约是万万悔不得的,他自然是要想办法去让这婚事看上去可行一点。   日夕山啃光了许默手上的麻花,许默见状才反应过来:“糟了,还没问阿淑吃不吃呢,这下可好,让咱俩吃独食了!”   日夕山满不在乎地抹抹嘴,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嗝:“你急什么,我刚才留了份在他那老鼠洞口的,少不了他的。”   许默瞥了日夕山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他那饱胀起来的小肚皮:“你这坏妖精,倒还懂点人性。”   日夕山哼了哼,快活地在许默大腿上打起滚来,忽然又道:“诶,小书生,你说阿淑这婚事能成么?”   许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看,他那表妹从小就爱损他,见一次损一次,又说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既然是心高气傲,自然不会把平凡人放在眼里,却又仅仅爱嘲弄阿淑一人,说明阿淑对她而言自有特别之处;再说了,你想想,阿淑从没有向他老祖祖提起过想娶亲的事,他老祖祖又不是傻的,干嘛突然说要给阿淑结亲?而且还非得是他表妹?肯定是他表妹暗中向老祖祖表示过嘛,既然女方有意,阿淑心肠又软,这门亲事自然是能成的。”他顿了顿,总结道,“女追男,隔层纱嘛!”   日夕山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然让许默给掰出这么多,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坐起身来,也摇头晃脑道:“许大官人所言极是!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嘛!看来一言不和就对我又骂又踹的许大官人对我是爱得真切啊!”   许默羞怒得脸上一烫,拎起日夕山就扔到地上,起身道:“尽胡说!坏妖精!”   日夕山虽嘴上戏谑阿淑到体无完肤,心里却对这事重视不已,暗暗地准备起阿淑的新婚贺礼来。说起来自己也算阿淑的半个娘家人,自然是要为这门婚事出把血汗的;另一方面说,他活这么大岁数,身边还未曾有过这样大的喜事,自然也是津津乐道,为之期待起来。   连夜,他就翻找起之前许默为自己缝制的小衣裳来﹣-之前他长得太快,好多漂亮的小衣裳都来不及穿戴,而按如今这情况,也是再也没机会穿戴了,他选了几件出挑的小衣裳,估摸着该是阿淑穿得的体量,拿给了许默,扭捏道:“小书生,这些,你送给阿淑吧,不过尺寸估计还得按着他的改改。”   许默半天才弄明白了日夕山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财迷,结婚是大事,怎么能送旧衣服给人家呢?你们妖精的规矩我不懂,不过按凡人的规矩来,这可是大失礼的。”   日夕山急得挠挠头:“哎呀!这些都是穿都没穿过的,新的嘛!而且这也不算是我送的,拿给你让你送的呀!我知道你想给他俩做婚服,可这手工活得多累啊……上次你给我缝衣服,扎破了好几根手指,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你就拿现成的改改嘛!”   许默见状,心上一暖:这坏妖精竟是为自己作想来了。笑盈盈地解释道:“笨狸子,新婚就得送新东西,旧的事物和气象不能带到新的事物里去,你的好意我领了…既然你怕我受累,不如我俩一起来给他俩做婚服?”   日夕山见小书生铁了心,也不再多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设计了婚服的样式,草草找了张宣纸画上,至夜深才入睡。   第二日日上竿头两人才醒来,还是被阿淑的吵闹声给弄醒的。阿淑手忙脚乱地从窗外跳进来,刚好砸在了许默的脑门儿上,许默痛得一呼牵动了日夕山,于是两人纷纷睁着惺忪的睡眼瞪着阿淑。   阿淑见状,也顾不上不好意思,抹了抹头上的热汗,毛头小子般地哆嗦道:“她…她给我来信了!”   两人相视一愣:“谁…谁给你来信了!”   阿淑跺脚:“阿兰!我表妹!”   两人连忙醒了瞌睡,夺过了阿淑手上的信笺,一字不落地辨读了起来。信中所说,皆是许默昨夜所说,原来这阿兰从小一直钦慕阿淑,无奈阿淑一个榆木脑袋,人家姑娘暗示了好多回都没懂上,最后阿兰恼羞成怒,见阿淑一次骂一次。后来两人纷纷修行,阿兰选了离南水镇相隔甚远的雁水镇,就是为了忘却这段往事。无奈这情愫就像是在心头生根发了芽,时间越久长得越枝叶茂盛,见阿淑久久修炼未成,她便向疼爱阿淑的老祖祖提了议:让她与阿淑成亲,顺便监督阿淑修炼。这不,叫阿淑赶紧回乡下聘礼去了。   日夕山乐歪了嘴:“哈哈阿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大魅力!真是傻人有傻福!人家姑娘不都在催了嘛!”   许默也乐不可支,笑得半点睡意也无:“如此甚好!阿淑,你快快准备聘礼去吧,婚服就由我和日夕山操刀了!”   阿淑通红了脸,手指都要打成了结,支支吾吾了几句,忽然道:“可…可我修炼这么多年,还是个童子样貌,她看到我会嫌弃我啊!而且‥‥我怕她信上这么说,到时候见面有得凶我…”   日夕山不耐烦地摆摆手:“咳,你啊你,就拿小书生来说吧,他天天踹我,晚上不得还是跟我睡!再说了,他不也没嫌弃我小嘛!真是…”话音未落,就被许默一脚踹下了床。   阿淑见状,豁然开朗,咧着嘴跑开了。   ----------------------------------------------------------------------------------   不出三天,阿淑就置办好了聘礼,可见对婚事也有些隐隐的迫不及待;而许默和日夕山这边也慌里慌张地缝制好了婚服,幸得还托了梁上妖来帮忙锁了边,才匆匆赶制好了全套的婚服。   阿淑收了婚服,自然是喜于言表,简直要对许默和日夕山感激得五体投地,不敢耽搁,当日晚上就带了浩浩荡荡鼠兄弟们回乡下聘去也。   许默抱着日夕山攀爬到了院内一棵老树上,目送这黑溜溜的鼠队安全出了城,才松下一口起来。他忽地通透了心事,望着怀里往自己亵衣里乱拱捣着蛋的日夕山,轻声道:“日夕山,你说,你以后也会成亲么?”   日夕山听他说到‘成亲’,连忙警惕地扬起脑袋:“干嘛!你也想成亲?”   许默摇摇头:“我说你。”   日夕山颇为不屑地回答道:“干嘛成亲,和你在一起多好!再说了,我家哪来那劳什子的表妹来喜欢我,就算有,也没个劳什子的老祖祖来逼婚嘛!你呀!别想些有的没的,咱俩在一起,长长久久的,挺好!”   许默听到这句话,像是服下了副定心的汤剂,暗喜在心,弯下腰来也在日夕山的小脑门儿上“啾”了一下。   这狸子,总算是有点长进了。     第十五章   阿淑顺利娶了亲,从此定居雁水镇,少有回来。日转星移,春去秋来,时间又晃晃悠悠过去了大半,然而时间对于日夕山已然是停止了--他没有再长大,尽管夜夜对着许默辛勤开垦,却铁了心地没有半分的变化,还是巴掌的大小。   许默喜过了那最初的几月,开始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日夕山的问题呢?然而日夕山就像一颗被煮熟过的种子,如何施以养料都发不出芽。深以为日夕山头脑简单的许默,受了日夕山愁苦表情的瞒骗,万分没有想到一切都是日夕山自做的计谋。   长不大也有长不大的麻烦,让许默总发觉着自己像是占了这坏妖精便宜一般,夜夜让这个顶小顶小的妖精在自己身下卖力开垦,可是苦了他了。而另一方面说,日夕山每每惹了他生气,随便找个地方多起来就可以让他找上一天,自己快要制不了他了。   许默越想思路越歪,甚至想到了是自己阳精不够滋补的缘故,自从家里遭了变故,他就摈弃了从前奢侈的富家少爷作风,一切从简,一月难得吃点肉腥。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去抓几副壮阳养精的药来,给自己灌点儿,也好提高下日夕山的“劳作”力度,免得自己夜夜贪欢,整日地腰疼。   梁上妖日日睡大觉,自然是不知道日夕山不能变回原型的真正症结所在,也傻乎乎地凑过来同许默商议起了这计划,他本是个事儿妈,最喜欢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碎事,对于闺中秘方也是独有一番见解,连忙给许默支了不少招,听得许默是头昏脑胀羞红了脸直摇头,最终还是许默作出了决定:“药补不如食补,干脆还是从食补开始吧,反正那笨狸子爱吃,我俩都好好进进补,总不至于一点效果没有。”   梁上妖一听乐开了花:自己也可以蹭着享享口福!于是顷刻就开出了一张单子,列了好些滋补的食材,让许默赶紧出门买去。   许默心里还是臊得慌,不好意思将此事与日夕山讲,日夕山见许默不知何时和梁上妖结了盟,整日鬼鬼祟祟地倒腾些什么,心里虽说不爽也没多起疑,刚好趁着许默不能整日盯着自己,好练习练习自己那闲置多年的法术和口诀。   许默是个不懂厨艺的,用日夕山的话来说,就是:灶王爷都要被他给气得转了行。但又由于此事不能同日夕山讲,更不能让日夕山操勺给发现了端倪,只有自己摸索着煮了个一锅炖,将各色食材给炖了个烂透,才端出来。日夕山练完法术回来,就闻见一股子极其复杂且浓郁的怪味从屋内悠悠飘了出来,定睛一看更是不要紧:这许宅里的各路药物纷纷被这怪味给熏得泪流满面四处逃窜,乃是降妖除魔的一味良剂!   日夕山知道又是许默弄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连忙转身就要开溜,没料到一把被许默给逮住,直接就塞了把大勺子给他:“狸子,把这个喝了!”   日夕山见躲不过,只好拈着勺子在面前的碗里给搅了搅,果真是杀伤力极大的黑乎乎一大碗。他对许默的厨艺已不抱希望,只好问道:“小书生,你这是弄的什么啊?”   许默涨红了脸:“我也说不清,你尝尝就知道了。”他眼尖,仔细辨认出了日夕山手上大汤勺里的一根黑黑细细的物事,“这个应该是韭菜。”   日夕山心想,还好,还是人吃的东西。他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了望许默,又抿住嘴唇:反正我也是个吃不死的,活了千把年,总不可能叫一道菜给弄死。待我闭闭气,一口气喝下了,让小书生也高兴高兴。想毕,他便皱着眉头抿了一口入喉,发现里面还颇有内容,便耐着性子细嚼慢咽了一下,只听“喀嘣”一声,他哭丧着脸嚷嚷开了:“许默你在放了什么啊!怎么还是硬的!差点把我牙给嘣了下来!”   许默开动脑筋想了想,说道:“…甲鱼,还有那个什么参,还有…”   日夕山连忙打断他:“哎呀妈呀我说怎么一股子怪味,没见过谁那甲鱼炖韭菜的啊!这是你们凡人的吃法?得了小书生,你要是能把你面前那晚喝完,我就把我面前这碗也给喝了,以后你想吃什么直接给我说一声吧,别自己乱弄了。”   许默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结果被日夕山批了个一无是处,气呼呼道:“喝就喝!”说罢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端起碗一饮而尽,又鼓起腮帮嚼了个通透,吐出串儿细渣渣的骨头来。当然全程做完自己也让这古怪味道给熏成了个惨绿脸色,连忙背过脸去干呕了几下。   日夕山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好暗中用法术封了五感,权当是喝了碗稀泥般的糊糊,倒也是全须全尾地喝了个精光。日夕山私以为许默简直有一番降妖除魔的好手艺,若是带着这碗臭烘烘的汤投奔到降灵门派亶宿宫,说不定还会被破格录用为上等弟子。   许默被自己的汤给恶心了个透,缓过神来便开始细心观察起日夕山的变化来。谁知日夕山见许默看着自己,也无辜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给看回来,分明是个不在状态的情况。   许默哀而不伤地叹了口气,心想这趟功夫大概算是白费了。见着天色渐暗,连忙张罗了日夕山去洗漱,两人黑灯瞎火地摸上了窗,日夕山还是半点反应没有,倒是拉着许默嘻嘻哈哈地说起了下流的坊间段子来。许默静躺一会,正要迷迷糊糊入睡,蓦地觉着下腹一烫--来了!   他连忙做起身,摇醒日夕山,扭扭捏捏地表明了意图,说起了今日给日夕山做的大准备;日夕山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许默今日的失常缘由,乐得瞌睡都醒干净了,忙不停上下其手以示合作。   许默只觉得肚子热,正在情迷之际,忽然听见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响,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绞痛﹣﹣两人迅速反应了过来:这状况,不像是情动,倒像是吃坏了肚子!   日夕山被许默的窘样给乐得锤床不止,许默顾不上解释,捂着肚子气急败坏地冲去茅厕了。日夕山倒是不觉得春光可惜,只是偶尔见小书生出次丑,莫明地又喜欢了他几分。   他锤痛了手,悻悻收回来,可嘴角还是含笑的:呆子!      糊里糊涂拉了两天肚子,许默算是长了教训,顺道将出馊主意的梁上妖给臭骂了一通。梁上妖听闻许默居然傻乎乎地把自己列出的食材全给一锅炖了,吓得哭笑不得,才明白那天下午把自己从梁上给熏醒下来的古怪气味是哪里来的源头。他道是许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事该从长计议,于是乎又开出了张药单子,让许默出门抓药去。   那药单也开得是简单粗暴,明眼人一瞧就是壮阳的药物。许默面红耳赤地抓了单子往外跑,跑到街口才反应过来:南水镇这么小,街里街坊的都知道我许默是一人过活的,我就这样直接去抓药,岂不是以为我不举!他有低头看了看单子,心想:这梁上妖也真是的,我叫他开些滋补的药物,也用不着一下子搞得这么明目张胆嘛!于是连忙扭过头去找了个铺子接了纸笔,鬼鬼祟祟地找了个角落重新誊抄了一遍,再按着自己的记忆胡乱添了些无关紧要的药材来,从而拼凑出了张四不像的方子,才拐进药铺,扭捏地抓药去了。   药铺里的伙计看了这莫名其妙的方子,狐疑地扫了许默一眼,问道:“公子,您这方子是哪儿开的啊,不如让我们坐堂的郎中重新开过?”   许默支支吾吾地摆手拒绝,也不多做解释,伙计看了心里有个大数,仿佛是有了什么滑稽的推算,憋笑着给许默抓了药,刚拉开柜子,许默就提醒道:“那个……师傅,麻烦各装各的啊,分开装!”   伙计了解地冲他笑了笑:“我明白!”说罢麻利地抓了药,结结实实地各自包了起来。许默取了药,再拿起自己的单子核对了一道,发现并没有自己胡乱加的那几味药材,抬头又刚好对上小伙计那善意了然的目光,顿时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摸出钱来一丢就赶紧转身逃开了。   刚跑出店门口,就撞上一不硬不软的物体,害得他手上药包掉了一地,连忙蹲下身去挨个捡起来。而撞上他那人也不见得帮忙,仿佛是要袖手旁观。正当他要发作,想要嘟囔几句时,却不可置信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寻……寻山?”   他愣住了,颤颤颠颠地扬起头——正是常玉成,让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常玉成!然而在许默家中遭厄之前,常玉成已进京赶考去也,两人已多年未见,更是有将近两年未有联系。许默呆呆地望着常玉成,全然不顾手上的纸包又滚回了地上。他看着常玉成,常玉成也看着他,眉眼清俊,目光如水,比当年又脱俗了几分,见许默久久不曾回答自己,以为是许默又犯了傻,连忙搀扶起他来:“寻山……你不识得我了?”   许默反应过来,慢慢地垂下了眼帘:“没有,玉成,好久不见。”怎么会不识得,许默的心蓦地发紧,忽地又涌上股莫名的罪恶感,于是连忙轻轻甩开常玉成的手,不做痕迹地退了几步,忽地又看见常玉成身边站了好几位神色疑惑的年轻人,常玉成连忙解释道:“……忘了介绍,这位是李大人,这位是郑大人,还有这位许大人——和你倒是本家,几位都是我的同僚。近日他们几个想到我家乡来看看,顺带就来了这南水镇,没料到竟遇上了你。公事外出行,大家都身着布衣,你不要拘礼呀。”   几位大人面带探寻地向许默作势拱了拱手,瞅见许默身上确实又是做工简陋的布衣,心里便有了底,挤起眉头相互交换起了颜色。许默也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寻山就不叨扰各位大人了。常大人,草民有事在身,这就不奉陪了。”   常玉成见状面色一紧,连忙拉住他:“你我多年未见,不如找家酒楼叙叙旧?”说罢又向另几位大人招呼了下,“我与寻山兄情谊深重,读书时情同手足,此时未免有些失态;诸位就自便去城南逛逛吧,我得同他叙叙旧,实在是对不住呀。”   另几位大人倒是对他挺言听计从,也不多问,应答了几声便做鸟兽散。常玉成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仔细对着许默打量了一番,笑道:“寻山,你倒是胖了不少。”   许默从刚才听到那句“情同手足”便一下变了脸色,此时更是强颜欢笑,嚅嗫道:“哪里有,时胖时瘦的,也不太好。”   街上行人来去如流,便使两人伫足在此显得无比突兀,常玉成见许默大概是害了怯意,便换了话题:“一直听闻南水镇的泉水烧鸡甚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好法,不如我做东,去南泉楼坐坐,咱们做下来谈?”   许默看着手上的纸包,正想推脱,抬头又看见常玉成那不容拒绝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张了嘴:“好。”   常玉成在二楼挑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扭捏踟蹰的许默,以为他是害羞,便柔声道:“寻山,你我不是外人,再久不见也用不着这般拘谨啊。”   许默摇了摇头,神思却早已飞出九霄云外。常玉成仿佛是十分不满于他这个无话可说的状态,便无话找话地挑了些话题来讲,说起他科考时的趣事,为官后的无奈,以及同僚间的见闻。许默插不上话,就只是呆呆听着,常玉成问一句他答一句,一顿饭下来饭没吃饱,也记不大清自己与常玉成说了些什么。糊里糊涂让常玉成灌了杯酒,趁着还清醒就赶紧起了身。他看着常玉成欲言又止,想做出告辞;可常玉成露出了几近难过的表情,又让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他还是结结巴巴向常玉成告了辞,一路慌张地逃回了家。      回到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咂咂嘴,全然不知刚才那顿那堪的酒菜是个什么滋味。常玉成仿佛是抓过过他的手,他看着自己的手,却并不觉得有残留的温度。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却发现日夕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日夕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大半天的,去哪里了。”   许默抬头看了看日头,发现此时已是傍晚。自己竟不知不觉和常玉成耽搁了这么久,他张张嘴,终是小声道:“我……抓药去了。”   日夕山嗤笑一声:“药呢?”   许默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正在他万般尴尬,想要解释之时,日夕山才冷冷地替他回答道:“和老相好吃顿亲热饭,当然什么都忘了。”   “不是那样!”许默胸口一闷,突然反应过来:“你跟踪我?”   日夕山摇摇头,眯起了眼睛:“我为何要跟踪你,是你自己不知羞,让我看见了罢了。”许默听到这句动了气,怒道:“你……不过是叙叙旧,你又算是我的什么人,连这都要干涉我!”   日夕山冷笑道:“我自然不算你的什么人,你们这些凡人都是不守诚信的,我才不是人,”他神色一暗,顿了顿,“你答应过我的。”   许默动了真怒,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日夕山如此阴阳怪气。他已经无神去思量自己曾答应过日夕山什么,也懒得细究,长叹一口气,无视掉日夕山,径直向屋内走去。   他在床上心平气和地坐了会儿,才渐渐感到身上的热度渐渐退了下去。脑袋混乱成一片,让他找不到头绪。他抬起头,才发现日夕山给自己留了饭菜,端端整整地摆放在桌上,未曾动过。人发过气,自然饿得快,他拾起碗筷毫不知味地吃了起来,才想起阿淑和他的兄弟们已经离开许宅了,这菜大概是日夕山用自己那小小的身子辛辛苦苦给弄好,再一盘一盘抱过来的。   想到这里,他嘴里一酸,放下碗筷,撑起额头,突然感觉一阵无力。不知为何,他又牵起了嘴角,自言自语了一句:“笨狸子。   他料是日夕山一直在家里等自己,菜也不曾动过,于是给他盛了慢慢一碗饭,起身向屋外走去。可走到屋外,并没有见到四处转悠的日夕山,只有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猫,由于被喂得油光水滑,此时正懒洋洋地在树荫下打着滚。   人不见了,也没骑着小猫,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许默深以为日夕山是和自己赌了气,是躲到了某处,大概天黑了就会回来。可他等了一夜,日夕山也没有回来。   许默在床上坐了一夜,最终是挨不过,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眯了会儿。待完全醒来,发现身边仍是没有那小人儿的身影,连回来过的痕迹都没有。他揉了揉撑得发疼的太阳穴,终是收拾了碗筷,坐到庭院中等他去。   昨夜他有一场小憩,迷糊中忽而想起了自己是曾给过日夕山一个怎样的承诺,在元宵的时候。可他委屈地想:我并没有想着常玉成啊。而事实上,他昨日回来后就一直因为日夕山的话而神伤不已,连白天见过常玉成的事,都变得无甚模糊了。   他伤了神,人也变得疲倦起来,静数着院内树荫中的光点,数到光点都暗到了一片色了里去。月上枝头,他终是耐不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要去找寻日夕山来。   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背后不知何时射来一道阴恻恻的视线。他无奈地抿嘴笑了笑,以为又是院内哪里的妖物,见日夕山不在,想要欺负到自己头上,便也壮起胆子道:“我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没什么好的,你若是不急着觅食,就现身出来与我做个朋友;你若是急着觅食,就直接上吧,不过回过头自然会有人收拾你。”   他话是这样说,其实底子是虚的,连回过头去看看那是何方神圣的勇气都没有。良久,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音色倒是好听得紧,雌雄莫辩,颇有几分魅气:“看来那骚狸子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个妙人。”   许默一惊,连忙回过身,发现竟是个形如神祗的男子,正飘飘然地垂立在屋檐上,白衣飘飘,长发束冠,面貌十分清艳。只是见过了日夕山原形的许默已然习惯了这种妖物的美貌,虽不是很为所动,但还是骤然停住了呼吸。见那男子面色不善,许默问道:“你认识日夕山?”   那男子不置可否地捋了捋头发,许默盯着他做了一番思考,又问道:“你是……当年和他一起修行的那位……狐妖?”   那男子正是胡千喜,见对方已猜到自己身份,便也不故作姿态,一跃跳下屋檐,面对面大量的许默一番。见这小书生面白瞳黑,唇红齿白,还算是个较为耐眼的容貌,只是隐隐的觉得有几分眼熟。正准备问他生来是否带来过什么胎记,突然又想起日夕山似是已经检查过了。不禁轻笑一声,道是造化弄人,老天竟弄了个这般相似的人物。   许默见这狐妖对自己的神色又不屑变为怜悯,心里也起了疑惑,问道:“请问……”   胡千喜打断他:“你倒还是有几分脑筋的,不过我现在也不是妖了,已是蓬山的地仙。看在日夕山那骚狸子的份上你呼我本名胡千喜就可以。”见许默面露疑惑,他也不避讳了,“……今天我来,不为其它的,还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朋友日夕山的事情;我说话直,你听了别太难受,,不过这事的症结还全在你,所以我还是得和你讲。”   许默见他说起日夕山,连忙道:“请讲。”   胡千喜清咳一声,扬了扬眉,道:“你也明白,日夕山算是个有修为的妖物,然而他修仙与我不同,他是有夙愿的。然而他现在仙缘还在,修仙之路却几近断了,缘由也在你。”   胡千喜不忍去看许默的脸色,便侧过了头,一五一十地道起了缘由,心想:日夕山,念在你我多年的交情,就让我做这个恶人吧。     第十六章   日夕山生来有仙缘,但由于命数所限,生来没有亲人,得不到教驯,所以一直是个未曾开化的走兽。千年前,南山真人在攀壁采药的途中救过了他,便将当时还小小一团的日夕山带回洞府中养了起来。南山真人生性率直,隐居在南山已上百年,只是厌恶仙界规诫繁多,一直没有修成仙。他与前朝隐士陶潜曾是挚友,便化用了他的名句“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为日夕山取了名,教导他走上了修仙之路。日夕山天赋异禀,头脑又机灵,不久后就化得了人形,南山真人于他渐渐由良师益友变为了唯一的所在,相伴数百年,两人的感情也成了个暧昧不清的所在。   然而好景不长,南山真人由于曾受过亶宿宫主的恩,为了还情需替其去昆仑山取一样物事,于是下了凡,没料到竟事出变故,由于犯了杀戒,被天界下果报而死在了回来的路上。而那时日夕山只是一介小妖,无力去寻得南山真人的魂魄去处,唯有刻苦修炼,修得仙体,才能到冥界说上话,寻得南山真人的下落。   于是日夕山孤独修炼,在却在修行近千年之时发现自己到了瓶颈,无论如何也难以突破。无奈只有找来当时修为差自己一截的胡千喜,习得了采补的法术,相携下山去人世间增长修为。而许宅那时阴气甚重,引起了两人好好奇,于是两人一面采补精气补给修行,另一面去许宅了解了端倪,并与许老太爷结为忘年之交。然而受到妖道葛鱼的蛊惑,许家死了不少人,许老太爷也受到残害。日夕山和胡千喜为了报仇与葛鱼大战一场,却在紧要关头,日夕山发现了葛鱼身上竟然有南山真人的法印,即葛鱼为南山真人的转世,大为所动。葛鱼趁此机会反击成功,将日夕山封印了起来,自己也精疲力竭而死。而胡千喜辗转逃脱,最终成了蓬山的小地仙。   然而五十年过去,许默打开了日夕山的封印。   许默面色平静如常,心里却如波涛暗涌,他忍住触动,沉声问道:“既然如你所说,我也算是助了他修行,又何来断了他仙缘之说。”   胡千喜叹了口气,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面貌和南山真人有几分相似。他开始对你好,大概以为你是南山真人的转世,然而后来大概发现不是了,破罐子破摔,再加上你对他也动了感情,他不忍心抛下你修仙去寻真正的南山真人,从而连修为都不顾了。”   许默没料到竟还有这样一说,心口猛地一痛,沉默了许久才作答:“……他愿意将我当成那个南山真人是他自己的事,不过他之前的确已经回复了原形了,只是不知何故又变回了巴掌大小。所以是意外所致,又何来不顾修为之说?”   胡千喜被说中痛处,冷笑道:“你倒是痴情,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日夕山他早恢复法力了,现在变回这么小也是他自己变着唬骗你的。他大概是觉得和你玩这样的扮演能让他想起以前还是小妖时和南山真人的时光吧,不过你毕竟不是南山真人,连葛鱼都不是,你说,要是有一天他回过神来,你又该何去何从?”   许默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呆呆看着胡千喜,轻声反驳道:“我不会相信你的。”   胡千喜没想到这凡人竟这么难缠,便摔出一物来——正是那本封印日夕山的《高山流水》:“你知道,日夕山原本被封印时,是不能离开这本书方圆十米的,且这本书要书页打开他才能进出自如。然而他此时并不在府里,不然早赶我走了;也不在书里,那一定是在外面。试问,他既然已经可以无障碍离开这本书到外面去,是不是已经解开了这个封印,恢复法力了呢。”   许默捡起那本书:是了,上面还有自己第一次看见时不小心撕掉的那一小页。他惨笑了一下:“我明白了,谢谢提点,你走吧。”   胡千喜知道此行达到了目的,也不多说,转过头去忽然又觉得有几分不忍,便道:“你还年轻,又是读书人,另寻个地方好好安顿下,等守孝期满了再考科举入仕,未尝不是好事,总比和一个妖物厮混终生强。人妖殊途,终有一散。”   许默没有接他的话,直到感觉到胡千喜离开了,眼角才滑落下一颗憋了良久的滚烫液体。   。   ——————————————————————————————————————————   日夕山变回了原形,又幻化出一身凡人的衣物,挽起了自己那七零八落的头发,正好了冠。站在南水镇最大的勾栏院前,伫足不前。   他心里怀着怨气,昨日他等了许默大半天,一直未见他回来,便幻化成现在这模样出门寻找了他去,本以为他是出了什么意外,结果竟然是在南泉楼和一男子坐在窗前谈笑风生。他循迹上去,不着痕迹地在角落里也要了点下酒菜,观望完了这两人的举举动动。   他从未见过许默那样的表情,苦涩含着羞涩,低头含笑——比对自己要温柔太多!听许默唤那男子“玉成”,他才明白,那男子正是让许默曾倾心的常玉成。虽然那次在河边许默并未与自己多讲,但从许默多次的梦中呓语听来,这个常玉成对于他的意义必然不一般。   他本觉得凡人优柔寡断,有些不想告人的过往也没什么,只是不能忍受许默明明答应了自己不再想着这男子,却私底下又与这男子把酒言欢,简直就是出尔反尔!更不论自己已经为了许默,放弃了……   算了,不多想。他昨日负气出走,本只是一时气急,气小书生的唯唯诺诺,气他的出尔反尔,本以为他会向以前那样来寻自己。没想到,他在大门口坐了一夜,也没有看见许默有任何的反省。蓦地他寒了心,突然又想起许默常常埋怨自己是个妖物,没有心——更觉得怨恼之极。   许默,许默……他念叨着,这小书生,无非是长得有几分像南山,房中事上又与自己合拍,对自己尚算不错。为什么自己就这样渐渐离不得了呢?当初对南山真人,对葛鱼,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倾慕,却都没有像现今这样强烈的感情。即使身体千锤百炼,但这狸子的心却是未尝人事的。所以他并不明白,此时自己心里这种强烈的感情名为妒忌。   想我一介恶妖,怎么又会吊死在你这一颗歪脖子树上!他狠下心,迈步走进勾栏院,要了个面目清秀的姑娘,包了间房。姑娘低眉顺眼,倒有些小书生的意思,然而书生终是没那么女气,也不会涂脂抹粉。姑娘见他英俊过人,时不时飞起眼神含羞带骚的撇上他一眼,而他面无表情看着姑娘给自己斟了茶,忽而觉得没有了兴致,连茶都未碰,迈步又走回了大堂。   然而他环顾四周,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突然都没有了颜色。与之相比,许宅的一草一木虽说是荒败可怖,才是真正地具有灵气,常有万物争鸣之感。他阖上眼,越发显得身影孤长,可那眉目是深刻的,浓烈如泼墨一般照在自己心上——是许默的脸。   仿佛是心诚所致,他猛地睁开双眼,果真看见了许默。许默正默默地站在勾栏院前看着门内的自己,眼角通红,嘴角通红,最终化成一丝淡而无丝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他连忙追去,突然又顿了足:这勾栏院门前人来人往,哪里还见得到小书生?大概是自己的幻觉吧,既然他昨日都没有来找寻自己,今日更不可能再来,自己现在变回了原形,又稍作乔装,并不是那么好认出的。他暗自嘲弄起了自己的失态,转身走回了那处厢房,心想:既然要了房间,就睡个觉也好,好多事情我都得好好想想。长久的事,明日再作打算吧。   然而他没有想到,刚才自己的的确确是看见了许默。而许默,也的的确确地见到了他。      许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变作两步,心中敲锣打鼓——那个男子是日夕山,日夕山真如胡千喜所说恢复了法力,只是骗过了自己不说,还有去温柔乡寻一番乐子的快意。他头脑空白,四肢冰凉,手脚无力——简直像是被日夕山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许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纠结于日夕山有着怎样的过往,只是不能忍受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他扬起头来:阿淑,阿淑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吧?不然也不会老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了。   许默蹲在路边,吃吃地笑出了声:没想到自己才是一个累赘的麻烦,好不容易找到棵救命稻草,以为是同类就惺惺相惜,聊以慰藉,没料到人家根本拿自己当做一个笑话,正是自作多情。   他回到家,望着黑乎乎的院子,不禁再一次嘲笑起自己来: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这里的一部分,没料到百年之中,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对于日夕山来说可以回忆往昔的国王。而对于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狸子妖来说,更是渺小如草芥。若不是因为自己那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或是那与这许家的血脉联系,他连个过客都不是。   他哀伤不已,到了麻木的程度,终是麻木不仁地收拾起了东西。如此,不如离开这里,日夕山既然已经恢复了法力,自己原本与他的约定也算是到了尽头了。如今已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再等一年,我还可以参加科考——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既然自己是许家的后人,就更要担负起这后人的责任。这一年,我大可以好好地重温功课,即使是四处游历也好,总之,再不能留在这妖物身边,让他折辱自己。   心里是这样想,可他手上却是慢慢吞吞,看起来并不是个急切的样子。他尽管面露难色,但手脚却仍是轻轻,寂静得不带动一丝空气一般,仿佛是为了留住时间,等着那妖精回来与自己解释。许默越发觉得自己周身劳累,才想起自己已一天未曾进食了。此时夜色已深,外面的食铺早已关门闭户,而厨房也是冷锅冷灶,可饿是不能想的,只能越想越难捱。无奈,他摸出一颗糖来,解馋似的塞进嘴里。   刚扔进嘴里才想起,这糖酸得可怕,是上次自己回乡祭坟时给日夕山捎的零嘴,日夕山嫌太酸不大乐意吃,得扔了,自己便骗他说自己喜欢吃,于是尽数留在了自己这里。酸味搅着胃疼,可他已经是不大在意,心里倒是冒起了奇思妙想:糖粘牙,爱粘心,难怪我不爱吃糖,也得不到别人真心实意的爱意。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忽的大门处传来了叩门声。他被惊得一醒,先是愣了愣,忽然又想到若是日夕山的话,大可不必敲这个门,于是神色落寞地应了门,开门却看见不速之客——常玉成。   常玉成披星戴月,本以为自己深夜来访能让许默惊喜一把,没料到许默神色悻悻,是个十分苦闷的样子。便也尴尬地摸了摸头,笑道:“寻山,还没睡啊。”   许默见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诧异,连忙调整了神色,回答道:“玉……常大人,深夜来访,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常玉成没想到许默一天不见,对自己又疏离了几分,心里黯然不已,道:“你我不要拘礼,白日里公务繁多,来不及多陪陪你,明天我就要回京了,怕走得早赶不上见你,所以想过来看看,”他自顾自地进了门,看见这满园萧瑟的许宅内里,心里不禁又疼又愧,情动之际抓住了许默的手,“寻山,我只道你是家中遭厄后投奔了大伯一家,昨日才知道你大伯一家也……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这地方如此荒败,简直……”   许默轻轻挣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不是一个人住,这里挺好,我本来就不是爱讲究的。”   常玉成一听到这话更是心疼之极,沉声道:“即使是和他人合住,这里也太不合适!我看这样,你明日不如和我一起回京吧,我家里还有几分产业,你可以暂时先安顿下来。反正以后你必然要入仕,刚好可以结识一下京中名流,那边也有好的书院可供你温习,重新休整一下,也无枉你父母对你的一番栽培。”   许默垂下了眼眸,心里一阵思量。若是换做两年前,自己才从悲痛中苏转过来,常玉成能与自己说这样一番话,作这样一番安排,他一定会感恩戴德地答应了。可现在……他抬头看了看常玉成,心里通透无比:人各有别,本就不是一条道路上的了,如何才能又走回一起。常玉成无非是想让他自己尽责罢了。但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日夕山……他心中一痛,竟神差鬼使地答应了下来:“玉成……荣我再想想。”   常玉成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弯了眼角,打量起许默来。许默比以前要圆润了一些,可眼角是红的,眼圈是透着乌青的,精神头实在算不上好,教人怜爱不已。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勉强他人的人,可无端在许默身上就动了偏执的心思,本以为可以将他忘怀在岁月里,不想前日见面后,心里竟想得入了魔。昨日又托人打听了许默如今的住处,知道他现在生活困顿,心里又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少年时那不清不明的情愫,渐渐地成了魔障,没日没夜地折磨这他。   见此番来访达成了目的,他也稍稍清醒了一些,温和地嘱咐了许默几句,便离去了。走前又想给许默塞点银钱,但想起许默那倔强的眼神,顿时又暗笑起自己来,只得打了正道回去了。   许默和衣在院里站了一夜,没等着日夕山,倒给自己弄了几个打喷嚏。现在又入了秋,夜色是寒的,如他的心一般渐渐冷了下来。他认真思量起前程来,倏地发抖,倏地泣声,终是做出了个一刀两断的决定。天刚刚亮,他拿上包裹,缓缓地走出了屋子。走了两步,又想起那日让胡千喜摔在地上,又让自己拾起的那本《高山流水》,便连忙回头,在屋内一小桌上找到了它,塞进了包裹里,才算出了门。   他昨夜已问明了常玉成的行馆所在,此时朝那里走去。他暗笑起自己:以前不是最不愿被当做依附常玉成的废物么,如今还不是做得心安理得。可他仍是坚定不移地往那里走去,只留了颗疲惫的心在原地。 第十七章      日夕山撵走了叫来的姑娘,自己倒是一个人在榻上四仰八叉,没心没肺地睡着大觉,他以为自己这番撒了泼,小书生定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要对自己毕恭毕敬,这时该洗好了屁股在家里等自己,所以做的梦也格外的香。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一阵摇晃,懒洋洋地小睁开了眼睛——竟然是许宅那没头没脑的梁上妖!   梁上妖见他还不醒,只得壮着胆子去敲了敲日夕山的脑门,总算把日夕山给敲清醒了,问道:“梁上妖,你这是要作甚?”   梁上妖见他不紧不慢地样子,快急出了眼泪:“日大仙!许公子走了!”   日夕山还是不明就里:“啊?”   “许公子收拾了东西走了!不回来了!”   原来之前许默前脚刚走,梁上妖就被惊醒了,那天胡千喜来找许默,说的一番话他也听懂了个大概。又因生性怯懦,见许默心情败坏,不敢去招惹他——说起来,许默上街买药还不是自己开的方子,不然也不会遇见故人,让日夕山吃味,从而牵扯起往事来。昨夜他见许默收拾了东西,但并不忙着走,以为是要气气日夕山,所以没放在心上。没料到天一大早许默就真的离开了许宅。他本想叫住许默,可是太阳已经渐渐冒出了头,他身上有鬼气在身,不敢光天白日里出来,不然就得魂飞魄散了。于是只得躲到大门投下的阴影中,等到货郎路过此处,附在那扁担上跟着许默走了几条街,看到了他的大概去向才回过头来循着日夕山留下来的妖气来慢慢寻得日夕山的所在。   日夕山晓得事态严重,连忙跳下塌来,一把抓起梁上妖揣进自己怀里,跑出了勾栏院。低声说道:“你与我指路,我去寻他!”   梁上妖与日夕山指了路,两人穿过了几条街,到达一处驿站前。问过才知道是常玉成前几日投宿的地方。日夕山脑筋移动,知道了个大概,连忙问了常玉成的去处,将此地进京的路线给记了下来。   梁上妖见他竟有徒步去追的打算,连忙在日夕山的衣服里拱动起来。日夕山知是他怕自己忘了他,连忙走到一处街角的阴凉处,对他低声道:“这里出城要经过许宅,待会我把你甩回去。这几日我要去寻小书生,你替我看好房子。”   梁上妖见状也不再做声,直到日夕山经过许宅,将他皱巴巴地扯了出来扔回了房梁上,才痛呼了一声,又对日夕山做了诸多嘱咐,两妖再商议了一番从常玉成手上“夺回”许默的对策,日夕山才正式出了行。   许默醒来时,日头已正当空。他昨夜一夜未阖眼,实在撑不住便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然而噩梦缠身,睡得并不好,醒来时周身颠簸,才想起自己已经算是投奔了常玉成,此刻还在回京的路上。他揉揉酸胀的眼睛,想支起身子,脖子却是一阵剧痛——落枕了,正当他梗着脖子不尴不尬地时候,一双手臂托住了他,轻轻将他的脑袋托上了一坚实而柔和的物体上,轻轻帮他揉按了起来:“寻山,醒了?”   许默知是自己枕在了常玉成的肩膀上,霎时烫了脸,极为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他:“玉成,这样太劳烦你,还是我自己来吧。”   常玉成见他对自己终于显得亲昵了一些,不经暗喜在心,柔声道:“你没休息好,刚才在车上,我占了你补眠的位置,道路又颠簸,脖子被颠疼了吧?这算是我的不是,当然要给你赔罪啦。”   许默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常玉成是在自己的车上的,大概是自己熟睡了以后才过来的,也不知自己梦里流口水了没有。顿时觉得更不好意思,又不好与他道明。常玉成见许默渐渐安静下来,便掀开了自己这一边的帘子,托着许默的头往往外看,道:“寻山,你还记得这里是哪儿么?”   许默摇了摇头。常玉成叹了口气,道:“这里是青竹县,那我带你去略阳县探亲,去陕西的途中路经青竹县,中午下车去吃了这里特产的水煮跳鱼,那水煮跳鱼花椒放得太多,结果差点把你给麻哭了……那年你才十二岁。”   许默低着头,笑道:“你记性真好,难怪老被夫子说是‘过目不忘’。”   常玉成摸摸他的头:“只是关于你的事,我记得比较清楚而已,”见许默并没有想追溯前情的意愿,他又道,“本来想带你再去略阳县看看的,可去年那边地震,夏早又闹起了干旱,现在饥荒成灾。这次出京本就是为了去那里善后,事毕告假才回的乡。”他看着许默,“我记得你原本是半点苦头都吃不得的,没想到几年未见,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了,果然是长大了。”   许默摇摇头:“只是心性有所改变罢了。”   常玉成见许默寡言少语,不知是累了还是真有所改变,便也不再多说。两人一路无言,至了驿站。常玉成道:“寻山,这边人少,环境算得上清幽,我让下人去端那水煮跳鱼来,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喝茶润润口。”   许默点点头,见常玉成走远才混混沌沌落了座。他觉得胸前有什么硌着自己,掏出来一看竟然是曾封印了日夕山的那本《高山流水》,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塞入了怀里。他苦笑一声,念也百无聊赖,便拿出来慢慢翻看着。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这本书时,日夕山还藏在里头,这章里躲在俞伯牙的身后扮个鬼脸,那章里又跑到钟子期的旁边装作樵夫,当时把自己吓得不轻。可这么多时日过去,俞伯牙还在抚琴,钟子期仍在砍樵,两人知音相随,再也没有了那妖精的痕迹。   他想着想着,蓦然湿了眼角,连书页也跟着沾湿。他连忙心疼地抹干上面的水迹,却教正走过来的常玉成看见了。常玉成见了他的失态,不动声色地在他身旁坐下,笑道:“寻山,我还以为你真是长大了,没想到看这小人书还是会掉眼泪。”   许默摇摇头,扯开嘴角苦笑了一下。常玉成拿过他手上的书,翻看了两眼,柔声道:“原来是这《高山流水》,你以前不也看过,当时也是哭成了这般模样。”   许默不明就里地张张嘴,常玉成解释道:“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李雏他们不最喜欢看这些小人书了么,当时被你借去了好多,其中就有这本《高山流水》,你最喜欢的就是这本,连夜看了,还偷偷描了下来。结果第二天和李雏他们讨论情节,他们笑你说俞伯牙和钟子期是龙阳断袖,你还气得和他们争论了一番,急的掉下了眼泪来。”   许默被他这样一说,才渐渐想了起来,轻声答:“……对,那时你来安慰我,给我说‘两人心意相交,就是知音,无论是龙阳短袖,还是情同夫妻,人生在世知音最为难得。他们只是被表象迷惑了眼睛,若是知音,同为男子又有何不可’。”   常玉成心上一动:“没想到你还记得这般清楚,果然 ……”他凝视着许默的眼睛:“那寻山,你现在还愿意做我的知音么?”   话音未落,许默正欲张口,突然被门口一声尖利的女声打断:“他不愿意!你这杀千刀的,别拐带人家相公!”   只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个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中气冲天地指着常玉成骂道。      第十八章   常玉成被这悍妇吓得手一抖,险些将茶杯给摔在地上。定睛一看,见此女子身长八尺,猿臂蜂腰,可端又是副女子装束,眉目艳丽非常;再定睛一看,此女子竟挺着个大肚子,此时正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指着自己,活生生是一副想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   常玉成阅历再多,也弄不懂了,道:“这……这位夫人,我与你素未相识,你这是要……”他将目光移向女子的腰腹部,又转眼看了看许默,心里一惊,结巴道,“难道说……寻山,你与这位夫人……”   不等许默解释,女子就一把泪一把血地控诉起来:“想我与许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许郎对我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俩花前月下,共诉衷情……”说罢开始嘤嘤抹起了眼泪,音色忽地转厉,“没想到,他居然被你这死断袖所纠缠,被你拐带至此,不顾我和腹中孩儿,使得我一家就此分散,一尸两命!许默!今儿个你必须跟我回……”话音未落,只见许默怒色起身,一把扯过女子上下乱挥的手臂,一把从“她”那飘飘荡荡的衣下摆中扯出一个硕大的棉花枕头,冷冷甩在“她”的面前,道:“日夕山,你有完没完。”   “女子”见业已被拆穿,索性变回了男子音色。他袖口一挥,竟顷刻间变回了原本的容貌,只是还披了件不伦不类的花棉袄,显得十分可笑。他恨恨盯着常玉成,终是讲目光转回了许默,竟如同耍赖泼皮一般乞怜道:“小书生,别闹了,和我回去吧。我那天只是一时气急嘛,谁知道你竟一路也没有来找我,我想和你赌气,结果……”   许默冷笑了两声:“日夕山,我等了你三天三夜,你也不曾给我什么解释。”   日夕山连忙掰开手指算了算,心里暗骂一声糟糕,更是哭丧了脸:“可你也不该什么都不说,抛下我就走了啊!”   许默知是这妖物犯起了混,已经无法与他讲道理,只有强硬道:“……日夕山,胡千喜什么都给我说了。”   日夕山呆住了,眨巴眨巴眼睛:“……说?他有什么可跟你说的?等等小书生你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许默摇了摇头,淡淡回答:“日夕山,你我终是人妖殊途,既然你已恢复法力,我也该去谋我的前途了。往后,你修仙,我从仕,再无交集之处,就这样断了吧。”他狠下心,再补充道,“另外,就算我和玉成兄真的搞龙阳,也不是你可以管辖的。你既然有你的先人要寻,我也有我的故人来就,就此别过,不是正好。”   日夕山头脑一片空白,像是不明白许默话中所示一般:“小…小书生!”   许默扯开嘴笑了笑,向门外走去。常玉成也连忙起身寻来,日夕山却发出一声冷笑:“哼……许默,你既然说得这么决绝,为何还要把那本破书带在身上,如影随行!”   许默无奈地垂下了眼,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皱巴巴的《高山流水》,轻声道:“你说得对。”说罢蹲下身来,轻轻将书放在地上,起身真的离去。   日夕山仅此一人地伫立在原地,张了张嘴,直到听见许默和常玉成似是上了马车,才眯起眼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声道:“你们这些凡人,总是骗我,”他走过去,拾起了被许默放在地上的书,“可我,却总选择追随你们。”   ————————————————————————————————————————————   常玉成见许默上车以后一直心神不定,神情恍惚,心里似是明白了点什么,小心翼翼道:“寻山…刚才那女……男子,与你交情不菲的样子,可是你什么重要的人?我见他行为异于常人,疯疯癫癫,倒有些像妖物。”   许默疲惫地闭上了眼:“他正是妖物。”   常玉成没想到竟真如同自己所猜想的一般,刚才许默与那男子争辩,自己听得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两人的气话,没料到——他连忙低头看了看日光透过窗将许默投出的投影,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许默见状心里莫名感到有些讽刺,便淡淡道:“他是妖物,我不是。”   常玉成尴尬地僵了嘴角:“寻山……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默也不想欺瞒常玉成,便半真半假地与常玉成说起了日夕山与自己的过往。常玉成听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奇闻异志一般的故事竟然发生在了许默身上,连不停问道:“那他正是与你同住许宅之人咯?等等,既然你们人妖有别,他为什么又要一路追寻你而来,难道是还有什么渊源?”   许默摇了摇头:“听说我只是和他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不过既然只是相似,万一他的故人真的回来了,我又作何处置呢?他和我相交,无非是独自一人太寂寞了而已。”   常玉成见许默神情如此,受到牵动也唏嘘不止。忽然想起什么,道:“那……寻山,他说我俩断袖,又是怎样一回事?”   许默看着他隐约慌张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常玉成的意思:以前在书院,常玉成和自己那般亲昵,虽说嘴上并不排斥那些喜好男色之流,但若是有人说他与自己搞龙阳,必然会大怒不已。此时常玉成的心境,他也大致地明白了,再想起少年时自己那些旖旎幻糜的梦境,这瞬间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可笑。尽管此时心境不同了,但常玉成,也的确不是自己曾所想的那个常玉成——青年才俊,前途无量的常大人,怎么能容得世人如此说他。   他斟酌了一番,笑道:“他开玩笑的罢。玉成,你我是挚友,怎么会是那种关系。”   常玉成面上一喜,可心头又是一暗:“对,你我还是知音。”   许默抬头看了眼窗外,笑着摇了摇头:“不,高攀不起。”   常玉成没弄懂许默的意思,可隐约也感到此时此刻自己面前的这个许默,业已不是以前自己所亲厚的那个许寻山了。   两人一路无话,许默心情烦躁之极,迷糊中又打起了瞌睡。去京的路很长,却仍长不到消磨一段情缘刻在心上的痕迹。他想起日夕山为自己所做的蠢事,蠢头蠢脑的丑相,嘴角都要勾出笑容来——可心是苦的,苦过黄连水,苦得他连笑的源头都找不到。   如此也好,那性情高傲的妖精,让自己这番拒绝,大概是真的下定决心放弃自己了吧。是我自己太没脑子,弄不懂别人的真心,还一脸凑上去胡乱上殷勤,这下好,断得干净。   他这样想着,想着,直到雨都飘进了车窗,直到他感到冷意,才挣扎开了睡意,问道:“这是下雨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惊雷想起,竟近得像是在身边炸开的一样!他吓出了一头一脸白毛汗,常玉成大概也是睡了小会儿,此时被惊醒了,连忙也寻根究迹地掀开了门帘,见雨下得越来越大,像是拿着盆往下泼出来的一般,车夫已被淋了个一头一脸,此刻也毫不顾忌地像常玉成嚷嚷道:“大人,这雨太大,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雨吧。”   常玉成皱眉:“这荒郊野岭的,哪来什么躲雨的地方?况且就算是躲在树下,万一被雷给炸了呢!”他回头望了望被吓得簌簌发抖的许默,这才想起许默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雷雨,连忙心疼地嘱咐车夫:“我看这雨下不到多久,你把马往道路平整的地势上赶,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个镇子,到了那里也是可以避雨的。”   车夫无奈地点点头,吆喝开来。常玉成暗骂道:这雨来得太蹊跷,刚才还晴空万里的,怎的忽然雷雨大作了呢?正当他想要拱回车内安抚许默时,那车夫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大人!大人!你看!我们后面这是追来了个什么!”   常玉成不耐烦地探过脑袋,定睛瞧了瞧车后,这一看可不打紧——竟然是只巨型的野兽!正虎视眈眈地追在他们的马车后面,相聚不到二十米!   那野兽高达九尺,身长更是不能细看,外形是个山狸猫的形状……可哪里有这么大的狸子!毛色是极为艳丽的火金色,驰骋在这狂风暴雨中却不见得一点毛发被沾湿。那狸子在雨中奔跑着,一面像是在追随他们的马车,一面又像是在躲避那些密集而猛烈的雷电——这雨中的雷电竟像是受什么所操使一般,竟然全在往那狸子身上打去。   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作了思考:听说对于妖物向来是有天劫之说的,那狸子体态过于庞大,应该是修行甚高的妖物,此刻正遇上了天劫,所以才会引来这雷雨!他再想起许默向自己说起的那狸子妖,顿时明白了:就是那狸子妖!   他越想越怕,回头再看了一眼……是了!这狸妖一直向他们这马车追赶,想必是要将这天劫引到他们这一行人身上,从而躲过天劫!   常玉成连忙招呼住车夫,命令他竭尽全力行驶着马车,心神不定地钻回了车内,却见许默一脸青白地望着他:   “外面……怎么回事?”   常玉成不知为何向他撒了谎:“没事,就是雨有点大……”许默却仿佛受到什么牵引一般,不由分说地拉开他,而此时雨大,道路被冲刷地极为泥泞,马车颠簸不已。常玉成被这一拉摔了个踉跄,阻止不了许默,只得由着许默向外看去。   常玉成挣扎着对许默喊道:“寻山!”   许默没有理他,他只是顺势向车外的后方望去。都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身上生疼,他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瞪大了双眼,费力站了起来,双手攀住车盖,他看见了:   那只巨大的狸妖被那电闪雷鸣所围攻,正怒斥着在肆虐在周身的雨点中打着转……一道白光劈来,刚好正中它的右臂,顿时撕裂开了一道血口然而它的皮毛也终于被淋湿,在那疯狂升腾着的雨雾中闪着水光。   它抬头,杏样的瞳仁正好与许默所对视。它哀而不伤地看了许默一眼,仿佛是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许默闭上眼。   【“这命叶纸上说,我要遭到三劫,第一劫是我出生那会儿的事儿了,我娘帮我承了那一劫,从而命归西天;第二劫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无非就是那游方道人和我的一场恶战;这第三劫嘛,说得不甚明白,只说是要有贵人相助,只要有贵人相助,我渡了劫,念我修行多年,就可以名列仙班了。”】   天劫。   【“贵人,那也得是人才行啊。”】   你需要我的,不是吗。   【“倒也不是想讹上你,不过你助我这一回,待我成仙后许你荣华富贵,岂不也是件好事?”】   可是日夕山,我不想要荣华富贵——   常玉成目瞪口呆地看着在车外摇摇欲坠的许默,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愿,连忙要拉住他,许默却向他摇了摇头,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话,然而未等他听清,人就已经跳下了车。   许默顺力在泥泞中滚了几圈,沙粒和坚石刮烂了他的皮肌和衣服,如擂的雨水冲刷开了他的发带与筋骨;此刻天地无色,日月无光,亘古之中他只看见了日夕山。   他惨笑着,散碎着,无所畏惧着,忍着疼奔向了在电闪雷鸣中嘶吼的日夕山——   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     第十九章   广政一十四年,夏。蓉城大水,死伤难以计数,南山真人入世已深,见南山离蜀地甚近,便乘鹤前去施法以解救苍生。数月后回来,见日夕山闷闷不乐仰着头卧在门前的歪脖子大槐树枝上,不愿理会自己。   那时日夕山还未修炼出完全的人形,常常嫌麻烦拖了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在身后,此时尾巴再树枝下飘飘荡荡,格外好笑。真人心知这几月没有陪这狸子妖,十分愧疚,便好言好语地将他哄了下来,与他说起蓉城天灾的事情。   日夕山品性单纯,片刻后便不拿腔作调,反倒是勾起了好奇。他只道妖怪活得长久,人命脆弱不堪,没想到闹个狂风暴雨,发发大水竟然会弄走这么多人命,不禁心里也有些涩滞难过,扬起头道:“南山,你说这益州水好地好,为什么会突然闹起天灾?”   真人笑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夕山,这次灾害可不是天灾啊。”   日夕山不解:“既然不是天灾,那就是天界下达惩戒的了,既然如此,你也管不了啊,那还去接济个什么?想必是那孟老儿犯了什么戒,让天界恼怒了吧!”   真人摇摇头,似乎是作了一番考量,才轻轻拉过日夕山的手,道:“……我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到了蓉城才发现那里妖气遍布,想必是什么道行高深的妖物捱天劫没捱过,结果生生被雷给劈死了。后来到了都江堰才知道,是那岷江里的蛟妖,为了成龙要挨受天劫,结果又没找到凡人来助它渡劫,结果捱不过……这样一来又破坏了那岷江的龙气,所以引起天灾”他皱着眉叹息道,“想来这蜀国并不长久了。”   日夕山对这人界的改朝换代并不在意,只是好奇道:“渡劫……渡劫是那么困难的事么?听那蠢狐狸胡千喜说不就是听寻常的事情么。”   真人微笑望着他:“并不可同日而语,对于你们妖来说,只有成仙前的那一次劫是最难度的……不过只要找到了愿意为你挨过雷劈的凡人,这劫也就度过。但前提是你也要对这凡人心存爱意,人妖相互帮助,才能共同度过难关。”   日夕山一听,吓得瞪圆了眼睛,连忙扯住南山真人的大袖:“那……南山,你愿意和我一起渡劫吗?你……不会在我之前就成仙了吧……”他手脚乱挥起来,“啊啊啊我不要!那我还是不修这个仙好啦!”   真人听了他这胡话,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来敲了他脑门儿一下:“呆子,你以为我这几百年了都没成仙是为了谁!”   日夕山少有见过南山真人露出活泼的一面,呆了眼神,心里比吞了块儿蜜糖还高兴。又听见耳边传来了南山那柔柔的声音:“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啊——”   许默猛地惊醒!然而却痛得直不起身来——他渐渐复苏起自己的神识——周身痛得像是被拆开过的一般,然而所幸是暖绒绒的,像是裹了件又候又软的皮毛褥子,然而视线所到之处却是一间极其简陋的茅屋,虽然脖梗疼得转动不了,却也能分辨出来这是一陌生之处。   我这是在哪里?脑袋是剧疼的,然而裹住他的毛褥子仿佛是有生命一般,细觉着冒着热腾腾的气,他费力运转起脑袋,拾取了好些零碎的画面,才拼凑出一个大致的因果来:   刚才,或许是更久以前,他在常玉成的马车上——然后下起了大雨——他看见了日夕山的原形,日夕山躲避着闪电雷鸣——然后自己就头脑发热一般跳下车了,不知怎么冲到了日夕山的身边,好像是抱住了他——然后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和剧痛,日夕山护住了自己——   他愣住了:然后自己都到了这里?这“毯子”是日夕山?   他竭尽全力支起了身,发现自己虽说全身上下遍布了难忍的疼痛,但是却没有任何伤口;然而他定睛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巨兽,正是日夕山,好漂亮的一只山狸,只是此时此刻合上了眼睛,仿佛是个困极熟睡的样子,唯有前肢上有几道狰狞的血口,不过仔细一看又发现那血口上泛着盈盈的光罩,而伤口也在渐渐愈合。   他顿时明白过来:日夕山总算是度过了天劫,大概是已经给自己疗过伤。   心里五味俱杂,他心疼地抚摸着这只大狸子的皮毛,咬紧了下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刚才他似乎做了个清晰之极的梦,不过醒来时却忘了个干净,模模糊糊仿佛是跟日夕山的过去有关。可他无暇去管这些,他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日夕山,多好的妖怪。   他怕压着日夕山,使出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起了身,才发觉左侧脑袋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抓才发现竟然少了半个巴掌大小的一撮头发,只摸得到一层软绒绒的短毛,他暗笑起自己来:大概是之前让雷给炸了,这下可好,这脑袋可是见不了人啦。   他想透透气,慢慢地走到了茅屋门口,这才发现这茅屋竟然是在山林里掩藏着的,四处鸟语花香,修竹茂密,雾气轻薄,像是处引人入胜的仙境。他若有所思地大量起这周遭的环境,突然想起了之前胡千喜与自己所说的那些事,心里顿时有些明了了。刚才才从险恶中逃脱,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出走的初衷,现在冷不丁一想起简直就像是猫爪子在心上挠,让他心头烦躁不已。   虽是这样想,可他又觉得自己与这里是不相斥的一般,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身上的疼痛就像是好了大半,于是这烦躁也变成了难言的酸涩。他在这门前的草坪上慢慢地踱着步, 不知为何又冒出些相见恨晚的心情来。   突然听见窸窸窣窣,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连忙抬头像竹林深处望去,只见竹枝间,竹笋下,土壤中,都冒出许多小小的脑袋,有些小小的地鼠,有说不上名字的小鸟,还有些自己都没见过的小动物。小家伙们一个二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像是要顷刻间全涌上来的样子。许默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些小动物们又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竟又一瞬间全消失了踪影,四下寂静无声。   耐人寻味。许默摇摇头,又想起了之前在许宅与自己和日夕山朝夕相处的小鼠妖阿淑,心里更是感慨万分。没想到白驹过隙,他日夕山竟然相识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连小阿淑都去成了亲。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从认识日夕山开始就像是与这些妖物们结了缘,渐渐地过得也不像是凡人的生活,就连之前把自己吓得手凉脚软的梁上妖,居然也和自己成了可以聊上两句的朋友。反而以前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常玉成,却使他万分不自在,心里别扭得紧。   想到常玉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跳下车去了,那常玉成呢?   他听到屋里有了声响,连忙掀开草帘入门去,想找日夕山问个究竟。没料到一进屋,心就像停止了跳动一般,倏地一紧——   日夕山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形,是个比以前更为好看十分的相貌。英武不凡,妖艳之中又有几分肃穆如神祗的光彩,周身泛着青色的雾气,雾气中他抬眼看着许默,却露出了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傻兮兮的笑容来,他冲到许默面前,一把抱起在脸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   “小书生!咱们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许默不解地从日夕山的怀里挣扎开来,被他勒得太疼,让他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日夕山笑眯眯地看着他,许默却躲开了他的眼神,他渐渐变回了个凄哀的表情,一人一妖默默地对视着,仿佛时间就这样被拧在了这个节点上。   许默抬手摸了摸日夕山的脸颊,这妖精比自己高太多,容光焕发,简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却不是为这妖精的变化——他明白,这一劫过了,妖精就要成仙了,可不再是赌气一样的分别,而是真正的天人两隔了。   日夕山任他摸着,两人的心意也像是被这手指给沟通了一般,可他不悲不喜,只觉得有小书生在自己身边,哪怕就只是此刻,也抵过了之前已经自认无缺的素时锦年。他手长脚长,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咋咋呼呼的跳脚妖精,他可以一只手把许默给拥起来——哪怕只是此刻!   他侧过脸去,嘟囔了一声:“小书生,春宵苦短,做吧。”   说罢就循着许默的颈子细细碎碎地吻了下来,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许默见他没了动静,发觉到他仿佛是在端详着自己那被雷给炸秃了一块儿的脑袋,也倏地害了臊,低声道:“……你觉得好笑就笑吧……反正我是为了你才炸秃的,你可不能……”话音未落,他发现日夕山竟然扭曲成了个十分古怪的表情,他倒是纳闷儿了,以为日夕山是嫌弃起了自己,扭捏着想要推开日夕山,却看见日夕山眼角红红,像是要挤出眼泪;这可把他给吓得不轻,可顾不上再坐反应,日夕山就对着他那一小块儿秃迹轻轻啄了起来,论动作比刚才亲自己脖子还要轻柔。   许默以为日夕山被雷霹坏了脑子,虽然觉得日夕山反应十分失常但也无可奈何,生怕自己一乱动又把他磕着碰着,何况现在这妖精人高马大的,已经不是自己一脚就可以踹开的身量。于是只有耐着性子让日夕山对着自己的脑袋瓜乱拱一番,自己也勾动了欲火,自觉地解起衣服来。   日夕山却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呆子,让我来。”   许默自然是不知道,他被炸掉了一块儿头发,头皮上居然露出了那人的法印。可惜他自己是看不到的,不然估计得气得个吹胡子瞪眼了。日夕山没想到天意弄人,这一世这法印居然长在这头发里!五十年前他与葛鱼决战于许宅,正是由于妖气涌动,吹散了他系在脖子上时刻不离的披帛,才让自己发现了葛鱼脖子上南山真人的法印,从而让葛鱼寻了破绽。而他早感觉到许默与自己心意相系,容貌又似曾相识,早就怀疑许默是南山真人的转世,可苦于一直找不到他身上的法印,于是只好作罢。他本就做好了忘却前缘,珍惜眼前人的准备,不料此时此刻,就在他成仙的前夕,居然让他发现原来夙愿及眼前人竟是同一人,怎教他不哭笑不得!   可他看见了许默亮晶晶的眼睛,许默对自己的袒护和临危不惧,让他也彻底明白了:许默就是许默,是他的小书生,不是南山真人。南山对苍生总是有操不完的闲心,还不完的人情;而他的自私的小书生,只会袒护他一人。   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与其让许默知道他自己就是那个所谓让自己追随千年的人,两人虽然相认却又要挫败给这即将分别的现实让他心伤;不如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反正在他心里,许默早就是许默,不是任何人的替代!   日夕山替许默脱光了衣服,伸出舌头去舔舐胸前那已战战巍巍挺立起来的乳尖,许默被他那温吞吞的舌尖给激得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又往日夕山怀里拱动了几分。情到深处,周身的疼痛仿佛也没那么闹腾了,日夕山的体温很高,贴着他无比地舒服,弄得他也自主地环住了日夕山的脖子,然而日夕山猛地坐直,他就顺势直接滑到了日夕山的大腿上,大腿内侧正抵着日夕山那火热的物事。   许默羞得无地自容,可往下就是往日夕山的大腿里钻,有好一阵子没有同日夕山行过房,何况还是在他今天这么“伟岸”的情况下,他心里敲锣打鼓怯起了场。于是越发的难耐,只好端详起日夕山的脸来转移视线。日夕山倒是很乐意与他对视的,还不等眼光看热就伏下头去凑着许默的小嘴儿啄了一口,见滋味无穷更是直接伸进了舌头,好生搅动了一番。   许默好久没被亲得这样花枝乱颤,直到喘不上起来才挣脱了日夕山,悻悻地烫着脸骂道:“坏妖精!”   日夕山邪兮兮地勾着唇角,又将许默的耳垂也咬紧嘴里亵玩了一番——此刻,他太大,而许默太小;搂在怀里就像是搂了个玲珑剔透的娃娃,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喂饱到肚子里去。他有些明白以前许默老是喜欢抱着自己动摇西转的感情,心里又怜又爱地都要烧起了火。许默被他这一激倒是清醒了一些,很认真地问道:“对了,你把玉成弄哪儿去了?他本也是为了帮我,没想到倒霉也见识了场天劫,我又任性下车陪你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遭受什么……”   日夕山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就来了,心想你做在小爷我腿上还想着其他男人的事!幸好没让他给拐走了!于是狠狠往许默腰上掐了一把:“玉成……你怎么还不叫得亲切点儿!哎哟寻山弟弟,就他一个人这么叫你吧?”   许默被拧了个沁疼,嚷道:“你别胡说,寻山是我的字!以前读书的时候都这么叫的!谁叫你没文化老乱喊我大名的!还有,他就啥时叫我弟弟来着!没有弟弟!”   日夕山很是不屑地哼哼了两声:“寻山寻山……分明就是在寻我嘛,他倒是腆着脸往上凑,真不怕被打脸!”他想至此,忽然又想起既然许默是南山的转世,是不是冥冥之中真的是在寻着自己呢?心里一阵暗喜,手贱地往许默那红彤彤的前端凑了一把,“没有弟弟,这又是什么?”   许默没想到这坏妖精个字长大了,粗俗程度也随之剧增,居然冒出句这么没羞没臊的胡话来,正欲还击,却后庭一钝痛——这不要脸的臭妖精,竟就这么硬生生地戳了进来,因他刚才情动,也已泌出不少汁液,居然顺势一下就捅到了底。日夕山度了劫后莫名其妙又变高了一截,不知身下这活儿也跟着长了没长,尽更没入,总之是差点把他肠子给顶了出来,气得他哭爹骂娘地骂了一通,声音也随着身下的律动渐小了起来。   日夕山现在是就着刚才抱着许默的姿势,将许默压在身下操弄的,过了一会见许默出了精,来了兴致,便使坏心有紧紧搂住许默坐回了身子,阳物又将许默的内壁捅了个穿。许默后庭被顶得又酸又麻,这突然刺激之下居然又泻出点未尽的精液,搞得日夕山嘲弄起他来:“小书生,你该不会是久了没让我上,耐不住寂寞自渎多了吧,怎么今儿个这么快?”   许默又羞又怒,无奈后庭中那巨物塞得他是作不得多余的思考,只得哼哼唧唧地骂了日夕山几句。他之前由于闹脾气,几日未曾进食,此时连着出了两道精更是使不出气力,完全是酸软地攀附着日夕山。然而日夕山又心存恶意,干脆偷起懒不动了起来,任凭许默在自己身上磨磨蹭蹭,就是不给出半点反应。许默酸麻得快要哭出来,可连抽身而出的气力都使不出,完全是软绵绵瘫在了日夕山怀里。日夕山不动,那物事又坚硬如铁地抵弄在他身体里,更是动不得,又停不得几番磨蹭下来,他自己的前端居然又跃跃欲试地半抬起了头,可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没能耐给它个痛快了,双手不知何时又被日夕山挟持了起来,终是忍不住哀求道:“坏……妖精,你就帮我弄弄嘛……”   日夕山现在得了道,胃口也渐长不少,痞声痞气地作了要求:“行啊,求我。”   许默此时也不能有再难堪不过的状态了,便更加细软了声音:“求你……夕山……”   日夕山冷哼一声:“……我可不是叫你这样求我的,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   许默费力地开动了脑筋,终于想起之前日夕山曾又一次也是将自己施了定身术,最后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只得极为下流地哀求了他才得了解脱。那时他与日夕山并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就哼哼了出来:“求你……求你肏我……夕山哥哥……”   日夕山没想到这小书生竟然豁出去了,用词如此简单粗暴简直让他都懵了起来,反应了瞬时他立马像野马脱缰一般猛地将许默压倒在身下,恶狠狠地肏弄起他来。不知过了多久,连他自己都成了个精疲力竭的状态时,才尽数射进了许默的身体里。他压着许默,像想将他捏碎一般揉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吻过他的脸颊,额头,发迹,连那不甚明显的法印都被他舐弄得发红。   许默似是已经昏厥了过去,他才黯然失色地抽出了身子。他怀着坏心往那儿抠弄了一下,果然是挖出大片的白浊,而穴口也因为张弛太过而有些合不上了。他默默将手上的白浊抹在了许默的嘴唇上,俯身亲了亲,不觉得恶心,只觉得无限的悲哀。   按理说,他与南山真人相识过百年,却从未有过这样深刻的牵扯,南山死的时候,自己也只是觉得天地无光灰暗之极而已,撕心裂肺之余并没有想要为他去寻死的心思;却不知为何,仅仅是看着小书生昏厥的模样,就让他心跳漏了拍,仅仅是要与他别离,就算两人往后都平安活着,他都觉得要茫无涯际了呢?      第二十章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许默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个大饱觉,浑身上下舒爽得像张软绵绵的网,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又觉得又几分诧异——没记错的话之前醒来周身可是疼痛得紧,还别说和日夕山颠鸾倒凤了一番,此刻应该早就散了架,怎么还如此舒服?他翻了个身,发现日夕山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红着脸问道:“我可是又睡了很久?”   日夕山像是看不够一般,小心翼翼地又将他圈进了怀里:“不久。”   许默以为日夕山又要接着对自己有什么举动,可僵了半会儿,也不见得日夕山有什么举动,只是静静地搂着他,侧身躺在床上。他想了想,问道:“狸子……夕山,我一点也不疼,你想做就接着做吧。”   日夕山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梗上蹭了蹭,像是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们不做,说会画罢……挺好,你就叫我夕山,我爱听。”他没有告诉许默,自己破了劫,身体业已越来越倾向仙体的情况,泄在许默体内的阳精更是有奇效,自然能让许默万痛尽除。可他不想说,许默是在这些地方不傻,知道自己和他是人仙有别了。这样只会徒增他的难过。   果然,许默想了一阵,便淡回了表情,也伸出手来环住日夕山——日夕山变大了,他可没有。若是想要贴住他的脸颊,他得用手环住他的背脊,然而背脊边得阔了,手也酸,可他不在乎。   “夕山……狐妖给我说,以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南山真人,和我可不一样。我老发脾气,踹你,拎你,也从不好好叫你的名字……但他会叫你夕山吧?”说罢许默就后悔了起来,道自己像是胡言乱语了。   日夕山翘起嘴角抬手刮了许默的鼻梁,道:“他是他,你是你,你是脾气暴躁又温吞的小书生,他又不是。干嘛,好好叫我名字不行啊?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许默支支吾吾道:“可……”   日夕山见许默仍是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便自动与他讲起了自己和南山真人的过往,从他当年年幼,还是只小狸子的时候开始,到南山真人救了他,两人相识,修炼,相伴数百年;到南山真人死去,自己黯然神伤,发誓要去寻到南山真人的踪迹,从而开始刻苦修炼;到入人世以后识得葛鱼,两人相战于许宅,自己发现葛鱼是南山的转世后功亏一篑,被封印入书中,直到遇见了许默……他都毫无保留地给许默将明白了,唯独隐去了许默正是南山真人这一世的转世这一事。   许默聚精会神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心里闷着:日夕山与那真人是千年的羁绊,自己与他比简直显得太单薄可笑了,虽然心里在为日夕山而感到暗暗叹息,可自己全然已经不能控制那失落感了。   “夕山,我……”   日夕山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我只是在向你坦诚我的过去,可我现在我爱的是你。”说罢就埋下头来吮住许默的嘴亲了一口,“所以,你别胡思乱想了。”   许默愣了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飘飘荡荡升出了股功德圆满的感觉。可很快又被黯然压低了头:“所以,你现在是要成仙去了吧。”   日夕山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从破劫之日起已快到三天了,一般来说天界是在三日之内下达诏令,为新的仙人任命至各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明天了。”   许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说出丧气话来。他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好好说会儿话吧……”他努力开动脑筋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件梗在心里的事来:“对了,玉成到底到哪里去了?之前你也不好好告诉我。”   虽然心里满不乐意这个新话题,可日夕山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我确实不知了,前日你跳车后我光顾着来护着你了,他大概是被吓跑了吧?正常说妖物遭劫一般是不会伤着凡人的,除非是触动了那个地方的风水什么的,那日主要是因为我一直追赶着你们的马车,所以才引来了雨水雷电;只要离得我远了,他自然会脱险;何况你下车后没多久天劫就被破了,我也用意念将我俩人转回南山上来了,他找不到你自然会离开。”   许默松了口气,道:“那……以后我可还是得向他报个平安,他也不过是凡人,那天应该是被吓坏了。”   日夕山故作生气地沉声道:“我不管!反正……就算是我真的成仙了,你也不能和他好上,看他贼眉鼠眼的,比我可差太远了!总不能要你掉了档次!”   许默又羞又怒,锤了日夕山好几下:“你能不能别胡说啊!坏妖精!”   日夕山嘻嘻嘻地笑了好几声,道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了,贱手贱脚地去逗弄起许默秃掉那块绒绒的头皮,许默本来就臊得不行了,自然是不想让日夕山看到自己的窘样,连忙厉声厉气地制止了他。日夕山没了乐子,又不想和许默再干上两场,只想好好看看他的小书生,就是打打趣也好。于是两人就着月光看着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像是想将对方尽收进自己的眸子里,直到月光变回了日光,天边渐渐渲染出了通透的白,气氛才渐渐回寂下来,转为一种哀而不伤的静默。   “困不困,困的话就睡吧,不困的话咱们就起来看日出去。”   许默撑了一晚上的眼皮,自然是犯困的,但他又怕这一觉睡去就真的再也见不着日夕山了,于是强颜欢笑地坐起了身:“走啊,你抱我去。”   日夕山佯作嗤笑道:“嗐,大老爷们儿的,还要我抱。”说罢跳下了床,不由分说地一把扛起了日夕山,“走啊,我的小书生,咱们看日出去!”   许默才穿好的鞋就这样被日夕山给颠了下来,连不停锤打着日夕山的后背以示抗议。可日夕山不管,真的就大刺刺地扛着许默,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托住他的屁股,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      放结局~     ————————————————   两人满怀心事地走过了竹林,果然一片山崖净收眼底,视野豁然开朗。天边泛红,然而并不见日出,连块咸鸭蛋似的日影都没有。许默僵着脸,笑意也渐渐转为不见,天色转亮,可并没有太阳的影子,果然是个无云无日的大白天。听着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是飞禽走兽都出了洞,开始了日间的活动了来。   许默终于是僵不住,轻声笑了笑,不敢去看日夕山,道:“看来世间万物,并不是全能如愿的;就连看个日出都无法如愿。”   日夕山叹了口气,轻轻拉起许默的手,捂住了许默的眼睛:“小书生,你闭会儿眼——我会让你看到日出。”   许默不知何故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听话地眯起了眼睛,手指也并得紧紧地:“……好。”   …好。”   说罢,感觉日夕山竟像是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一般,没有了声响——不多时,只听见了从似乎从自己面前升腾起了什么物事般的爆破声,除此之外万籁俱静,然而日夕山并没有给他提示,他也没有移开手,直到听见了一声从自己身前传来的低低的:“好了。”   那声音虽然是日夕山的,但又与日夕山平日的声音有所不同,低沉地如同幻化出的一般。许默耐不住好奇睁开了眼睛,简直被自己的情景惊呆了——   日夕山幻化回了兽体,脚踏火光,周身上下都包裹有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十分威武光彩地悬在自己面前的正上空。那狸妖咧开了嘴,仿佛是展示出了个天真的笑意,随即便很不妥当地乖乖卷作一团,像是抱成个火红色的球。   许默渐渐露出了笑容。   这毛绒绒的球。这笨妖精。多漂亮的太阳。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傻兮兮的红色光芒给填满了,他抿了嘴,可眼角是湿的。他挥了挥手:“回来,别往上飘了。”   笨头笨脑的妖兽扬起了头,甩了甩尾巴,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长手长脚的日夕山。日夕山笑眯眯地望着他,许默摇了摇头,心里又苦又甜要憋回里去,日夕山伸出舌头舔走了他眼角的泪渍:“呆子,我不成仙了;咱们从这里跳下去,到时让我向冥王说说好话,让他把你的下一生许给我,咱们就当人,好好在一起,也挺好。”   许默愣住了:“啊?”   日夕山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就想明白了,我原本想成仙,只不过是为了配得上南山真人;后来想成仙,是为了去寻找南山真人的转世;可现在我爱的这位是人啊,我为什么要成仙呢?”他没有告诉许默,像他这样本已破了天劫的妖物若是想要违背天意,妄自投入往生,只会有挫骨扬灰的下场,他只能试着到时到了冥界想办法将自己的魂魄藏在冥海岸边,洗去自己的仙骨,待许默入往生塔时再混入那些鬼魂中,跟着许默投入往生。可这样何其困难,一个不留神可能就前功尽弃魂飞魄散。   未等许默回答,只听见一尖利的呼喝声从他俩上空传来:“你这鬼迷心窍的骚狸子!可别办了傻事!”两人抬头,竟是阔别多日的狐仙胡千喜,白衣如雪,仙态怡然地从天上飘飘然而至。他怒目朝向许默和日夕山,气得要说不出话来,伸出了根细细长长的手指指着日夕山像是想要痛骂一通,终于是没喘上气来,从怀里扯出了个包装得十分华丽的卷轴,砸在了日夕山脸上:“诏令,你的!”   “诏令?”许默不解,胡千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天界给他的诏令,上面有他的仙位,镇守之地。”他冷笑一声,“日夕山啊日夕山,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不过实在不能如你的意了,你可不用搞殉情这一套了,看看上面让你到哪里去镇守吧,哈哈哈……”   “……南山?”日夕山摊开诏令,终于看懂了天界的用意,“让我当南山的地仙?”他抬头看着胡千喜,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可就算是当地仙,毕竟也不能常与人世接触……许默是凡人,终有一死,我孤独万世又有何意义——再说了,就算以后找到了许默的转世又如何,我要的只是许默而……”   “日夕山!你把诏令看完再发表感言行不!可怜我一片好心喂了狗了!看诏书背面!”   许默和日夕山连忙翻过诏书,发现内容未完,而写到了背面:念南山真人用心良苦,随未入仙籍但保护结界有功,功过相抵。故任其现世许寻山为南山君,即日起与日夕山镇守南山,不得有误。   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均是目瞪口呆,而胡千喜却在一旁坏笑开了,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对许默毕恭毕敬起来,柔声道:“许公子,之前我不知前情,对你有诸多冒犯,请见谅。现在你们也算是水到渠成,福至心灵,就让我来向你们道了缘由吧。”   原来,胡千喜那日与许默说了重话,心里也有内疚,本来是想将许默逼走,让日夕山重回仙道,没想到日夕山竟真的追随许默而去。胡千喜那几日公务繁多,没空去关心自己老友,只让曾驮过日夕山的小狐子偷偷跟了一路。小狐子向他报道了日夕山女装大闹驿站的事,胡千喜以为日夕山是已经追到许默了,便放宽了心,觉得既然如此自己就不干涉罢了。可掐指一算,想起之前自己为日夕山求的命叶纸,估摸到这几日就是日夕山遭天劫之日,虽然他自信日夕山能度过天劫,但是不禁为老友的前途捏把汗:若是成仙,那日夕山肯定是不愿意了,说不定还会做出傻事。想当年自己也算又负于日夕山,而不说日夕山,光日夕山的那老姘头以前也给予过自己不少恩惠,所以看在这些的份子上他还是软了心,想帮日夕山和许默去谋得个好归宿。   胡千喜虽说是一介小仙,但由于下得一手臭棋,又太有屡败屡战的自觉,再加上一口家长里短胡诌瞎侃的本领,还受过观音大士的福祉,所以和天界几位说得上观音大士的福祉,所以和天界几位说得上话的星君都有不浅的交情。念在天界下达诏书应该就在这几日,便拜访了同是南山真人故友的玉山君,想帮日夕山和许默求求情。没料到玉山君竟向他说了断让他大吃一惊的往事:南山真人当年死后,并没有急着往生,而是留在冥界为冥王整理了几百年的卷宗——他作为修道之人,妄自开了杀戒本来就是遭天界所下劫而死的。死后在冥界又听闻了这些年冥界与人界的结界点遭到妖物逆袭而导致人界阴阳不调,苍生受害;他心地良善,为了消除罪孽,便以帮冥王整理卷宗为条件得到了一世游方道人的身份,让冥王帮他抹去了自己的记忆,且写好了命数,从而有了那一世的葛鱼。葛鱼与日夕山相遇,并封印日夕山于许宅也并不是偶然,是南山真人让冥王刻意而为,因为南山真人知道日夕山是至阳的体魄,用于镇守阴宅,中和阴气,从而达到不伤一鬼一魄而渐渐使许宅的结界点失效是最好的。然而他没有算到冥王为自己刻意修改了性情,让葛鱼成了个性情暴虐的狡诈道人。葛鱼死后再次投生,由于前世欠许家人太多,尽命数所至直接转生成了许默,所谓许默这一世也为许家操透了心,也算是轮回果报。   天界将南山真人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也早想将他纳收为仙,只是葛鱼那一世欠下命债太多,不便提议;而许默这世过于平凡,也无甚可圈可点之处。胡千喜得知了许默竟真是南山真人的转世,心里虽有纳闷但也是感到如释重负,便动用了三寸不烂莲花舌,说通了几位仙人,让许默承了南山真人本应得到的鲜位;而日夕山护结界有功,又破了天劫,回归原籍镇守南山也是正道。   话说如此,日夕山还是有些悻悻:“没想到,南山竟是计划出了这一切……让我为他镇守五十年,到底当我是什么。”   胡千喜扁扁嘴,不置可否。许默虽然知道自己真的是南山真人的转世,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但是也能体会到日夕山此刻心中的失落,道:“并不能这样说,就算他当年是为了利用你,可天下至阳之物除你之外还是有许多的,他又为何一定要选定你?不就是为了再以另一个身份见你一面么?而且他那么聪明,不可能没有推断出葛鱼的转世必将是许家的后人,只要是许家的后人就有极大的机会与你相遇……所以,你觉得他当你是什么?”   日夕山说不出话来,竟是怔住了。许默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便拥住了他:“夕山,我不是南山真人,他的记忆我确实已经没有了,但他的有些心情……我或许能感受到,如果能和你真正平平安安相守在一起,就足够了。”   日夕山回过神来,颇为感怀地亲了亲许默的额头:“对……小书生,管它的仙人真人,咱们能在一起了,这是喜事……以前的事情,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胡千喜见这两人毫不知廉耻地开始了卿卿我我,不禁在心里气歪了嘴,暗骂道:这两个龟儿子,真是新人进洞房媒人扔过墙了!现在知道感悟伤怀了,刚才还闹着要死要活的!呸!一个书呆子和一只骚狸子,还以为自己是书里的才子佳人,苦命情眷不是!   他也没想到自己棒打鸳鸯的事情干得更多,此时自然是无福消受这感激了。   从此以后日夕山和许默就在这南山上安了居,过的可谓真的是神仙眷侣的生活,只是偶尔下山去南水镇瞧瞧新鲜物事。当然,这茅草屋是太寒酸了点,雇来了阿淑的小兄弟们休整了一番,给改成了间三进三出的宅子,宅子没什么好,就是房梁粗直结实,常常有个苦着脸的寡淡男子侧卧在上面打着呼;院里种了棵不漂亮的槐树,洒满一地碎阴,也洒满一地槐花,都落在了那只被喂得油光水滑已长成大花猫的小猫身上;白衣貌美的坏脾气美人倒是常来,不过常是笑着脸进门,臭着脸出门,提了两壶好酒,都让一只委屈兮兮的小狐子给驮着;而进山砍柴的樵夫却说,有时也会见到一个漂亮少妇抱着个黑黑胖胖的小孩儿往山里去,那黑小孩儿扎着两个小髻,眼睛滴溜溜地转得比陀螺都要快,不过少妇倒是冷眉冷眼,不常露出笑容来。   往日的许宅零散地住过一些人,吓走一些人,最终变成一所被这个城所忘记的地方。直到许多年后,新政府某位高官的某位姨太太看中了这块地,于是将其圈进了其公馆里的花圃里。那年是民国四年,护城河干涸业已被改变成了一条望不着尽头的公路,除夕高官的花园里放起了烟花,许默和日夕山下了山,蹲在城墙上,将手揣在互相的衣兜里看完了这场烟花。   许默正要吃掉手中最后一个江米团子,却被馋性不改的日夕山夺走吃了个精光。许默望着渐渐偃旗息鼓的夜空,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除夕,虽说许宅不再,家国不再,但身边人却从未改变,而时间,也似乎是回到一个循环。   他笑着让日夕山亲了亲自己的眼皮,牵起日夕山的手,一同毫无畏惧地向那广袤无垠的黑暗中走了回去,即使往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漫长如瀚海。   END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VIP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com)